偶然闲话汀兰危机重重
乡村的寺庙有些静谧,连日来在床榻上躺着,如今换了地方换了床榻,杜汀兰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帘子那边传来绿影均匀的呼吸声,杜汀兰还是觉得难以入眠。她索性披上外衣,来到院子外面。
这个时候香客们都已入睡,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无比。值夜的尼姑会每隔两个时辰巡视一趟,其余时间都是静悄悄的。这院子里有几株参天古树,好似已经有几百个年头,长长的枝桠遮盖住点点灯火,投射出一片片暗影。反正院子是分开的,杜汀兰也不怕会撞上什么陌生的男子,就抱膝坐在那一株树下,欣赏这寺庙里的夜色。
她的发披散下来,已经快要到腰际。姨娘和乳娘都去得早,杜汀兰是五岁时才从别人口中听说头发对女子的重要性,也从那之后她才开始精心打理自己的头发,不过生长周期不同,所以到现在接近三年的时间,也没能如杜雅兰的一样乌黑浓密。几绺发丝落下,盖住了她小半张脸,洗过唇脂的脸颊还有些不见红晕的苍白。杜汀兰不大喜欢装束,平日都是打扮得简单婉约,如今这样褪去妆容,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真是奇怪,在屋子里她睡不着,如今走出来好不容易清醒会,耳边又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杜汀兰猜想大概是哪家的下人说悄悄话,只好坐在原地,等人家走了自己才能出来,否则撞见了也是不好。她身处的位置正好是古树之下,树荫遮盖了全部,倒是没有人。
“诶,你听说了吗?两个月前那林家小姐被她那祖母夺了管家之权呢!”嬷嬷一率先提出话题。
“哪个林家?”嬷嬷二问了声。
“嘁!咱们汴都风头正盛的还有哪个林家?不就是死了将军的那个林家。”
杜汀兰顿住了,死了将军的林家,不就是说林芳语么?
嬷嬷二:“哦,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不过听说这林小姐自小就开始学习持家了,也是个厉害的,怎地轻而易举就被夺了管家之权的?其实要我说都是一家人,她祖母管家和她管家也没什么分别,反正女子长大总是要嫁出去的。”
嬷嬷一:“你懂什么?那又不是她嫡亲的祖母!什么暂时保管,还不是乘着林将军一去,想侵吞了那一份家产。”
嬷嬷二:“按理说林将军去了,要是林带着林小姐改嫁,那林将军生前的家产是要收归林家的。”
嬷嬷一纠正:“那家产可不是林家祖宅的!当初林将军分家出来的时候,林老可是没有给他半个子,这些家产有一半是那林的陪嫁,还有一半是林将军挣来的。”
嬷嬷二唏嘘:“那林老妇人可真是歹毒了,分家没给人家一个子,丢出去不闻不问的,现在人都走了,还惦记着人家的家产。这不是落井下石么?”
嬷嬷一哼道:“这算什么,毕竟不是亲生的,林老怎么会心疼,她自己还有两个要操心的呢!这种宅院的事情咱们听说得还少么?我一个旧年的老嫂子上次跟我说,她服侍的那家,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嬷嬷二来了兴致:“你说你说,也让我听个新鲜。”
“唉!还不就是继母虐待继子的,都说嘴快的心善,嘴甜的人才是真的心狠。这话是一点也不假。我老嫂子说,他们家新,当着老爷的面就对前生的两个孩子好得不得了,那是整日的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啊!这周围的人没有不说她好的,就是那继子继女,也是跟她亲。”
“这不是挺好嘛。”嬷嬷二吐着瓜子壳道。
嬷嬷一被人打断语气不善:“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我。”顿了顿继续道:“怪就怪在这里了,这继母自己还带了一个女儿,可是她对前的女儿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好。家有贤妻老爷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直言自己眼光独到,娶了个福星回来,还把家里的所有事情都交给这新打理。就是前的娘家,也盛赞新贤惠。后来继子也大了,老爷就把他送到外边去锤炼,而继女也到了适嫁的年龄了,新又是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地替继女挑了一门好亲事,那风头自然又是越过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只是不知道是这继女命不好还是运不好,嫁几年怀了好几次身孕,可一次都保不住!女子不能繁衍子嗣,时间长了婆家就有了怨念,好在这时候在边陲历练的继子回来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替自己请了个大夫,那大夫把完脉大惊,你猜怎么着?”
“原来那大夫说,那继女是因服用了损害女子身子的东西导致宫内受损,所以才会缕缕滑胎!还说继女服用此药时日太深,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继女想来想去,她出嫁前在家里的膳食都是由新全权做主的,这才想到,这么多年来是新借着替她补身子的名义给她下药!那姑爷知道了,大怒,抄着家伙就往新屋子里砍,没有伤到新却是把她那亲生女儿吓了个半死,姑爷也因此遭受一场牢狱之灾。只可怜了那继女,一生都被这新给毁了。”
嬷嬷二听了,道:“幸好那继子外出几年,否则也是要被下毒了。”
嬷嬷一道:“可不是,他娶了一户门第低的小姐,只是听说这小姐虽然出身寒门,可是却极为聪慧,是从女子书院出来的,听说自她过门后,气势一点也不输给新呢!”
嬷嬷二道:“天下怎么有这样的父亲,那老爷都不管的吗?”。
嬷嬷一气愤道:“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他早习惯了,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东西。听说那继子成亲时,新对外吹嘘置办了多少嫁妆,其实就是个空壳,这继子是一分钱的好处也没有,白白替那新宣扬了盛名。”
嬷嬷二想了想,问道:“不是说那新的女儿被吓到了么?”
“是啊,神智有的时候不清醒。可你不要忘记,新可是把持了家里的财政,给她女儿私留了不少,这财力可是男子仕途的助力,谁会嫌少呢?所以她虽然偶尔有些疯疯癫癫,可是为那家还是生了一个长子,背后又有她母亲担着,日子能够差到哪里去?”
嬷嬷二道:“我倒觉得不尽然,都说因果循环,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嬷嬷一说:“你倒想得简单!这大宅院里有几个不是算计过日子的,那继母就没有几个是心善为继子继女想着的,你看咱们今日晚膳见到刚来的那位小姐,听说是出来给她姨娘上香的呢!那小脸白的,一看就是在家里受了苛待。这嫡母要怎么对妾侍生的子女,可是比那继母对继子女,还要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