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庆县衙大堂上,三堂会审,应安府尹陈俊昌为主审,金庆县令周智超则从旁协助,刑部尚书洪泰峰虽也坐在大堂上,但并不直接审案,而洪泰峰的近身侍卫吴昊,也依然守在他身后,他面无表情,只是拿着他的刀,双手交抱胸前静立着。
开堂之后,秦如意被带上公堂,衙役毫不留情的推她上前,让她跌倒在地。
旁观的王映莲看到这一幕,心都要碎了,弯儿扶着王映莲,也不敢哭出声音,刚才府尹大人说了,谁敢在公堂上喧闹,先打五十大板。
百姓们看着秦如意失心的模样,亦是叹息。
秦如意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轻轻抚着看不出孕相的肚子,低声道:“孩子,你要快快长大喔!你长大了,娘就可以去找爹了,娘答应过你爹,若有了孩子要好好的把你生下来,所以你要快点出来喔!娘不想让爹等太久,知道吗?”
王映莲捂着嘴,悲伤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难道她的媳妇真有孕了,而她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又得知了夫君的死讯而伤心过度,疯狂了神智?
严桐也在一旁看着堂上这一幕,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个戴着帷帽的男人,透过那层黑纱,他看见了他沉重的表情和眼里的伤痛。
严桐摇了摇头,拉回注意力,唉,他早劝过他要说实话的嘛。
另一名人犯李厚升也被押上堂来,李厚升一眼就看见严桐,在牢中的他听不到外界的消息,也是在上回上堂时跟秦如意一起得知了杜楚凡的死讯,如今他再上堂,却没料到会见到失了心的秦如意。
李厚升被押至秦如意身边跪下,他看着秦如意的模样,同情不已。
她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代替夫君出面搜寻证据,如今死了夫君,自己还惹上了杀身之祸。
李厚升再望向严桐,严桐的眼神有着他们长久以来的默契才看得出的情绪,严桐在说着要他放心。
李厚升不明白怎么放心,不管是真的证据还是伪证,全指向他及秦如意犯了案,严桐何来自信?
莫非……李厚升想起他被带走前严桐说的,就算劫狱他也会把他救出来……所以严桐想的,是劫狱吗?
李厚升一叹,不管劫不劫得成,秦如意也着实可怜得令人同情,不管逃不逃得成,自己都要亡命天涯或是沉冤难雪了,他一力承担了吧,莫让那小女子赔命。
“大人,您不用再把上回上堂的证人带来问话了,草民承认了,承认我贿赂。”
这个变故让百姓们议论纷纷。
严桐没意料到这个结果,正要开口,戴着帷帽的男人扣住了他的手,要他冷静。
“所以你承认你贿赂了过去三任县令、贿赂了杜大人?”陈俊昌严厉问道。李厚升毫不迟疑的道:“是!草民贿赂了过去三任县令,也准备贿赂杜大人,所以草民找上了杜夫人,希望杜夫人帮忙引见杜大人,没想到被杜夫人斥责了一顿,说杜大人无须收受贿款,还说杜家家大业大,不缺这少少的贿赂银两。”
陈俊昌惊堂木一拍,大声喝斥:“李厚升,公堂之上竟敢说谎!”
“大人明察,草民句句实言,如果草民真有说谎,大人该想的是,小人每任县令都贿赂了,是不是少了谁?”
“住口,你现在是想诬陷本官吗?”周智超心虚,也出声喝斥。
李厚升对着周智超讽刺一笑。“草民可什么都没说啊,大人。”
陈俊昌默默给了周智超一眼,暗示他冷静下来,接着又道:“李厚升,证人指证历历,说你多次进出客悦坊,你还要狡辩?”
“大人,草民并无狡辩,草民的确多次前往,那是因为杜大人及杜夫人不肯接受贿赂,所以草民才会锲而不舍,多次前往游说。大人,杜夫人如今都成这副模样了,您何必硬要降罪于她?”
“大胆!”陈俊昌这一喊,更显得他是恼羞成怒。
此时,旁观的百姓开始起了耳语。
洪泰峰见状,终于开口了,“陈大人,几分证据说几分话,你若坚称秦如意收贿,可直接传证人上堂。”
刑部尚书都开口了,陈俊昌只好照办。“李厚升,秦如意不但收受贿赂,且与命案有关,我便传那证人上堂,让你心服口服。”
“杜夫人并非金庆人,初来乍到,怎可能牵涉县令命案?”
李厚升想再解释,但只是徒劳,因为被收买来作伪证的人已上堂,是客悦坊的一名跑堂。
跑堂一上堂便道秦如意接待李厚升时,他刚好在隔壁客厢收拾,李厚升他们不知隔墙有耳,对话全让他听个一清二楚。
陈俊昌一声冷笑,别说那个死了的杜楚凡逃不过,这个活着的秦如意亦相同。“他们说了什么,你一五一十道来,不得说谎。”
“草民……听见李庄主说,前任县令收了钱不办事,所以他让人杀了他,皇上派了杜大人前来金庆查案,李庄主希望我家老板娘代为游说,让杜大人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会审的洪泰峰一听此案与自己的门生有关,板起的脸孔吓得跑堂跪着的双脚忍不住直打颤。
“你说杜大人明知此案真凶是李厚升?”
“是、是的,老、老板娘及、及李庄主……是、是这么说的……”跑堂吓得结巴,但还是把证词给说完。
陈俊昌眼见那跑堂快被吓掉了魂,立刻再传尸检官上堂。
然而在传报声中,上堂的竟不是金庆县原来的尸检官,而是柳书阳,他手捧一只木盒上堂。
陈俊昌喝斥,“我传的是尸检官,你是谁?”
“大人,草民柳书阳,在京中曾多次协助许多案件的验尸工作,比起多数尸检官,草民的验尸结果更具公信力,也更为专业。金庆县原尸检官请求草民协助,所以草民才会前来。”
洪泰峰对此人并不陌生,刑部掌管天下刑案,怎不知这个柳书阳多次协助办案,此人的背景乃是前御医秦谦瑞之大徒孙,秦谦瑞曾向皇上提起验尸一职应有其专业,民间尸检官资质参差不齐,他曾提出建言,可在刑部之下设立一验尸相关公署,掌管天下刑案相验工作,不过,他的身分容易让人对此事的公平性产生怀疑。
“柳先生之专业,在朝中亦有耳闻,但柳先生毕竟是秦如意的师兄,参与此案有失公允。”
陈俊昌好似这才意会过来。“柳先生既然有这身分,那便不能成为此案人证,请柳先生暂退,尸检官既然未到,那便调出过去尸检官的相验纪录为证。”
周智超一听,立刻要他县衙之中的下属前往调来案卷。
柳书阳可没打算让陈俊昌及周智超轻易赶走他。“大人,不用调了,草民手中的正是验尸结果,与尸检官相验的无误,前任县令确实是暴毙。”
“是、是吗?”陈俊昌很意外,他原以为柳书阳是来翻案的。
“是的。”柳书阳上前,将手中的木盒放到陈俊昌面前。“这便是证据。”
陈俊昌不疑有他,立刻打开来,低头一看,吓得跌下了椅子。
周智超不明白的凑过去一看,也吓得踉跄。
旁观的百姓们见到他们的狼狈模样,不禁哄堂大笑。
陈俊昌及周智超连忙回座,陈俊昌手中的惊堂木又是一拍。“大胆!不得喧哗!”
柳书阳不给陈俊昌机会,立刻上前捧起木盒中的头骨,百姓们一看,顿时没了笑声,全都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出声,而洪泰峰看见那头骨,脸色一沉。
“柳先生,公堂之上端出这头骨何意?”
柳书阳对着洪泰峰一躬,才拿着头骨解释,“洪大人,此乃前任县令的遗骸,草民受托前来后,立刻前往义庄验尸,这县令的确死于暴毙无误,但所谓暴黯亦有其因,而县令暴毙的原因在此。”柳书阳由头骨的骨缝之处,抽出了一根三寸长针。“此针穿过骨缝重伤脑部,不但验尸难以查出凶器,若遇经验不足的尸检官,甚至无法查出暴毙的原因,若非开棺验尸或除去头骨之上的血肉,无法查明死因,只能以不明原因暴毙结案。”
陈俊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那头骨空洞的眼洞好似盯着他看一般,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柳先生,前任县令暂厝义庄,你是何时前往相验的?”
“回大人,草民知道年节将至,大多数人不愿意前往义庄,怕触了霉头,所以自己前往,没想到,还意外抓到了两个人。”
洪泰峰脸色一变,他向陈俊昌使了眼色,而这一眼,立刻让有心人察觉到自己推断无误,那头戴帷帽的人,将双手紧握成拳,而他身边的严桐已不见踪影。
陈俊昌要阻止柳书阳,但柳书阳没给他机会。“严护院,麻烦你将人押上堂。”
“大胆,我是主审还是你是主审?”
“难道大人不想为百姓们解开近来义庄鬼影幢幢的真相吗?”
百姓们一听,纷纷骚动起来。
陈俊昌无奈,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严桐将扮鬼的两人押上堂,将他们用力一推,让他们跌跪在地上。
柳书阳看了那两人一眼,接着又道:“草民要去验尸,没想到却遇到这两个人扮鬼,他们供称,有人要他们扮鬼引起恐慌,目的是让前任县令快快下葬,草民便想,肯定是县令的死因不单纯,有心人才会刻意这么做。”
洪泰峰看柳书阳有备而来,决意要强力制止此案续审。“柳先生,若我所知无误,这名帮你押人上堂的人,正是李厚升的护院严桐。”
“洪大人竟然识得草民,也是,毕竟洪大人身后的吴侍卫乃是与草民曾在江湖上交过手的人。”
洪泰峰看了一眼身后的吴昊,以眼神制止他妄动,才续道:“柳先生你与人犯秦如意乃为旧识,身旁协助你的严桐又是另一名人犯李厚升的护院,柳先生你的证词需要回避——”
“若恩师不信柳先生专业,何妨再让一名具有公信力的尸检官,与柳先生一同相验本案的其他死者,前两任县令已下葬一段时间,如今开棺验尸,应也能找出相同的凶器。”
此时,旁观百姓里有人出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说话之人摘下帷帽,正是杜楚凡。
柳书阳、严桐及王映莲,都知道杜楚凡是诈死,但连弯儿在内的余下所有人,皆是一声惊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