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只听到“捡到的一方素帕子”“夹竹桃的粉末”,心中暗道不好,却没有注意到那声“路边上见到的”。
王氏正要伸手接了帕子翻着看,段妈妈走上前将帕子放在自己手里,往前让她看了仔细,道:“帕子上有油污粉末,没的污了夫人的手。”
刚刚珍珠送大夫出门,走的是去外院的方向,刚刚好碰到了六姑娘蕙芷身边的三等丫头阿蔓。
阿蔓红着眼睛拉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好姐姐,我娘是冤枉的,是诺儿那丫头设计陷害我娘,好诬陷夫人对林姨娘下手。我们六姑娘前几日就发现大厨房的诺儿和丛青院走的近,六姑娘想着最近正帮着夫人学管家,厨房里的事物是顶要紧的,就让奴婢没事多去大厨房跟着奴婢娘亲学本事。”
阿蔓的亲娘,正是厨房里汤羹做的好的李妈妈。
珍珠听她说到此事,不由端正颜色听她接着说。
“诺儿今儿个给林姨娘送了汤面,去碧玉屋里只喝了一杯茶就匆匆地从丛青院里出来了。她回来的路上,我刚好从从厨房里往玉华馆走,平日里诺儿都对众姐妹们爱答不理极容易惹口角的,我也不想碰上她涂惹不快,就绕开她走到了后院假山道上,没想到”
说着阿蔓神色尴尬地递出一方帕子,帕子还有些湿漉漉的,折叠的缝隙中有结成小块的粉末。
珍珠接过帕子,帕子边角上沾有少许的油星子,撇去折叠的缝隙中结块的潮湿粉末之外,是再普通不过的帕子了。
她低头闻了闻那上面的粉末,确是夹竹桃粉无异。
“你的意思是,这帕子是诺儿扔的?”
“我从假山旁的小道走,她从水池边走,原本两人是不会遇到的,可是我却碰见了诺儿,她神色很有些慌张,只点头招呼了就离开,和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阿蔓手指头绕着自己的衣袖,踟蹰不已:“六姑娘前些日子觉得碧玉姑娘常常招待诺儿出入丛青院,很有些不妥,我也是担心诺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这才又绕着池子走过去,没想到就看到了池子边上半沉着一方帕子”
侯府的池子因挨着温泉,常年不曾结冰,于是她伸手一捞,就将帕子捞了出来。
珍珠神色犹豫:“阿蔓,你是六姑娘身边的人,我原本是该信你的。但你却又是李妈妈的女儿这样要避嫌,恐怕也不能指认就是诺儿动的手,更何况这帕子没有记号,哪里会知道就是她的帕子?焉知不是你拿帕子陷害她?”
阿蔓垂着眉,“说来怕姐姐不信,可”手在袖子上扯了又扯,贴耳对着珍珠低语几句,珍珠一脸惊愕,过了片刻才郑重地点点头,拿着帕子离开去了嘉木堂,在耳房里将帕子在小火炉上烘烤成干的,交给了段妈妈。
于是当段妈妈拿着进去说是诺儿的帕子时,诺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明明将帕子扔进了水池子里!帕子上沾的粉末过个把时辰就会消失不见,难不成谁还能在水池子里捞出散的无影无踪的粉末不成?
那人将这计谋做的细致精妙。
她只要一口将事情攀诬到李妈妈身上,李妈妈的女儿又是六姑娘身边的人,如果能就此拉六姑娘下水名声不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万一不成,李妈妈是夫人扶持上来的人,还能借此打压夫人的势力。侯爷又是向来不管后院的事,只要说明清楚,夫人一个“善妒、残害庶子,打杀妾室”的名声,怎样都再翻不起风浪。
孙老夫人早年又十分不喜王夫人紧紧巴着侯爷的模样,厌烦她不主动为侯爷安排妾室开枝散叶。“善妒”可是七出之罪,说不定孙老夫人一个生气,就做主休了王氏,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个休妻身份的六姑娘,就算占着嫡字,那也是跟毁了差不多!
就算夫人和六姑娘都福大命大,在林姨娘小产的事由里逃月兑罪名,大不了,还能将这个罪名安在碧玉头上,让她做个替罪羊。
这是万无一失的策略,如今怎么会坏在一张帕子上?
她突然想起扔了帕子后,看到的一个小丫头阿蔓。
糟了!
阿蔓不就是李妈妈的女儿?
可不过一转眼,计上心头,诺儿咚咚地对着王氏磕头:“一定是阿蔓那个丫头!奴婢办完了差事回厨房的路上,碰到了阿蔓,李妈妈是她老子娘,这帕子已定稿是李妈妈嘱咐她扔到池子里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等着正在翻看帕子的王夫人开口说话,甚至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看她们还能说些什么?帕子找到了,也没有任何印迹,阿蔓拾到的那就更好!正正好栽赃到她老子娘身上,看六姑娘和李妈妈,怎么月兑的开身!
可是没想到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众人的呼吸声都十分安静,显得她那声轻笑,非常的明显。
接着她听到了一方柔柔的声音,像屋子里吹了阵暖风一般让人十分和畅,“你怎知道是扔在水池子里的?难道不是扔在路边?”
不晓得怎么回事,诺儿一仰头,嘴角扯开了笑:“我亲手将那帕子扔进的水池子,说什么是路边上捡到的,简直是笑话!”
然后哈哈笑了两声,脸色瞬间更加苍白了起来。
她她都说了什么?!
怎么一听那声音,就没有了思量顾忌,全说了出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呢?!
王夫人一个眼色,段妈妈就将那帕子扔在了诺儿跪着的膝前。
淡淡的油污,缝隙里丁点儿粉末。她不相信的伸手模了模,帕子,竟然是干的!
王夫人冷哼一声,“掌嘴五十。你自己下手残害林姨娘的孩子,竟还想诬陷到李妈妈和姑娘们身上,真是腌臜的东西。你若是老实交代,我便绕你一命遣到庄子上做苦力。”
诺儿的眼神空洞了起来,显然没想到王氏居然打算留她性命。可是事情败落,她若是以死承担下所有的罪名,她弟弟就能被那人送到书院里,读书学习,将来科考中举。
她弟弟那么爱读书,一定能考上。
诺儿想到这里,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若是不说,就杖刑三十,叫牙婆进来卖到勾栏里去。”王氏看见她脸上的隐忍的神色,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
诺儿顿时跪在地上抖了起来。
勾栏那样的地方,是最最下等人去消遣的地方,行船走马的粗汉糙人才会去的地方。哪怕被卖到青楼楚馆里,也好过在勾栏生不如死
她记得清楚,当日那人还找了府外牙婆手里的一个小丫头,谁知那丫头不肯,就被送到勾栏里待了三天。
回来的时候,体无完肤,腿间都是鲜血,身上也都是青紫色的印子,不过两天,就自己割了手腕子咽了气。
那种地方,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她没想到王氏竟然这么狠的心。
可是万一她说了出来,那人手里有她弟弟言哥儿,小小的言哥儿,会不会死?
一想到年幼的弟弟,她就只是趴在地上,浑身虽然抖动不堪,却也一句没有说。
王氏吩咐段妈妈去院子里找个粗壮的看门婆子过来施掌刑,诺儿抬头极其不忍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碧玉一样。
碧玉看到她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诺儿要让她出来替罪不成?
果然诺儿轻轻地说:“奴婢,奴婢是受碧玉姑娘所托。碧玉自从进了丛青院里,就时常和奴婢诉苦,林姨娘总是将她当丫头一样使,今天做个点心,明天捏个肩膀捏腿的,她心里有委屈,又怨恨林姨娘有着身孕却经常将侯爷拦在屋子里奴婢也是一时推月兑不得”
“休的胡言!”碧玉从角落里走上前来,指着诺儿声音颤抖地大声喝断了她,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王氏磕了三个头,“奴婢能伺候侯爷,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侯爷怜惜奴婢为哥哥躲债,才收了奴婢在身边伺候,夫人和老夫人都没有责罚奴婢,奴婢每日感恩戴德。林姨娘有孕,奴婢为她欢喜,也为侯爷高兴,林姨娘爱吃什么,爱让奴婢揉肩捏腿,奴婢半分怨言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诺儿平素与我交好,却这样诬陷于我!奴婢一向忠心耿耿,请夫人一定查明真相为奴婢做主啊!”
说着一脸的委屈,眼睛里也闪了泪花,低垂着腰身,楚楚可怜。
屋子里乱糟糟的,王氏往前处理再复杂的事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头晕眼花过。
去各屋搜查的玲珑这时候进了嘉木堂,行了礼对王氏道:“奴婢在厨房里没有发现夹竹桃粉,杏仁碎倒是厨房里四季都备着的东西不足为怪。诺儿的屋子里,只有新裁的几张素帕子,可床铺下面却平铺着几块贴金妆花缎子的布料,颜色上佳,很是可疑。”
厨房里一个不入等的丫头,居然有侯门宅院里分太太小姐们都觉得珍贵的贴金妆花缎子,实在是非常的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