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夫人沈氏和苏大姑娘在二门间接待,看到承安侯府的几人走近,俱是一脸笑容,沈夫人率先开口赞周二夫人钗头的金花打的漂亮,又说:“瞧瞧,瞧瞧,这才几日不见,三位姑娘又变漂亮了。年轻姑娘们慢慢长大了,咱们做长辈的真是不知道是该高兴她们越长越漂亮,还是该叹气自己也会慢慢变老!”
苏大夫人沈氏穿着檀色团花纹立领长袄,墨绿色十幅马面裙,斓边是尺宽的喜鹊报春图。头戴刻幅字的挑心簪子配东珠分心簪,簪上各自镶嵌了猫眼石、红蓝宝,十分华贵;一副团花炸珠金掩鬓,耳上垂着红宝石耳铛。立领长袄胸前,还挂着一条镶蜜蜡的璎珞,花团金绣,富丽堂皇。
看打扮,就能知道皇商沈家是苏大夫人的娘家。
刻字的挑心簪是年前才在宫里兴起来的,工艺复杂,成品名贵;裙子上的绣花纹路,眼尖的就能看出是宫里绣娘的手艺——谁都知道,沈贵妃赏了苏大夫人一名绣娘,手艺配色样样上乘。
说着话的苏大夫人眉眼间一派喜气。
周二夫人嘴角弯的完美,心里却不觉得如此——沈氏才给儿子娶了媳妇,如今是做婆婆的人,大权慢慢往下放,只等着抱孙子做女乃女乃;可她的儿子秦泽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哪里就要服老?
长房的王氏,不是还老蚌得珠了?
沈氏这话,说地忒不让人开心。
可也不过是心里转过的一个念头,周二夫人又看到沈氏身边的苏大姑娘,也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夸大姑娘长的好,举止有礼又能干,“沈夫人好福气!”说苏大姑娘,“小小年纪就能操持春宴,真是好能干。”
说的沈氏一脸笑容,眼角的皱纹又皱的更深了一些。
如果单单看脸,沈氏也却是该服老的。周二夫人心里的不快,看到苏大夫人的脸,顿时消散了不少。
周二夫人带着三位姑娘去修德堂向苏阁老夫人请安。
苏老夫人五十多的年纪,穿着真紫色的绣八仙过海杭绸褙子,头上还带着一枚靛蓝色抹额,当中嵌着一枚指肚大的祖母绿,边上绣着松鹤纹,手艺精湛,非常精致。
看到几位姑娘花儿一般地向她行礼问安,笑地开怀,“你们小姑娘家的自个儿去玩!我老太婆就不留你们喝茶逗趣了,快去快去南苑瞧瞧,瑾娘前前后后布置了七八次,就怕你们不喜欢,快去!”
瑾娘是苏大姑娘的闺名,大姑娘单名一个瑾字,是苏家玉字辈里头最最出挑的一个姑娘。
小姑娘们热热闹闹地出了修德堂,由苏大姑娘带着去了新修的南苑。
一同的还有苏家的二姑娘瑜娘,三姑娘珏娘;诚意伯家的欧阳沐、欧阳棠;沈家大姑娘沈蕊;礼部尚书白家的姑娘白盈昀、盈曦。放眼望去,姹紫嫣红,语调欢快地像春日已经到了一般。
几人出了修德堂,沿着石板路转过竹林,就见到一片数丈宽的湖面,波光粼粼,阳光下十分灿烂;两边各自立了一座亭子,遥相呼应。
“湖那边的叫照水亭,这边的叫映竹亭,都修的一模一样,只是过了照水亭,就是南苑,算得上另一片小天地,安静清幽,和他们都离的远远的。”苏大姑娘翘起手指浅浅地指着两座亭子道,然后带着众人绕湖边走向照水亭。
沈蕊听地有趣,问她:“苏家姐姐说离他们远远,他们是谁?难不成还有别人要来?”
几人进了照水亭,亭子上还挂着薄薄的软烟罗,如梦如幻地颜色,轻飘飘地像浮在空中的一片云霞。
苏大姑娘嘱咐丫鬟上了茶果,招呼几位姑娘坐下休息片刻,然后轻笑着道:“我听哥哥说,今日恐怕那边的几位爷也要过来”朝着西边的方向努了努嘴。
苏家府邸在东城,西边自然就是皇城了。
原来是宫里的贵人们也要来。
话一出口,众位姑娘脸色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同。
苏大姑娘接着道:“哥哥招待公子们在映竹亭北边吟诗作赋,咱们在照水亭南边里玩咱们的,隔着一片湖,并不会打扰,也不会冲撞,省的咱们不小心说笑见冲撞了贵人们。”
还有另一样好处。蕙芷听完在心里默默想,京城里这样的宴席,本来也就是各家夫人为自家儿女们相看的好时机,这样远远地隔着亭子隔着水,尤其照水亭里还挂着软烟罗,姑娘们刚好能相看年轻公子们,而那边的男子则不会一览无余地看到姑娘们的面容。
留有余地,又新奇又得体,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心思巧妙的很。
歇过片刻,众位姑娘去南苑里临花照水的阁楼里赏玩一番,又绕着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仔细赏玩,绕了一圈后都累了,又回到照水亭里,重新坐下休息。
隔着湖,已经能隐约看到一群年轻人在映竹亭里对着旁边的竹林,或是作画,或是题字,更有轻声吟诗的,好不风雅。
岁纷想起刚才阁楼里摆的琴棋书画,有些跃跃欲试,还没说话,沈蕊就上前拉住了苏大姑娘的袖子,道:“早就听闻众位姐妹也都是各有才艺,不如咱们也比试笔试?”
然后褪下手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我拿这个做彩头,谁赢了我,这个就送给谁!”
小姑娘们正是争抢好胜的年纪,一听她这么说,也就都七嘴八舌地迎合起来,岁纷见气氛大好,就道:“阁楼里方才正见到有琴,不若搬到亭子里,映着水音听,最是曼妙。”
苏大姑娘看向二姑娘,瑜娘点点头,于是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将几件乐器抬到这边来。
映竹亭里,三皇子宇文悯刚刚落笔,做好了一副青竹图,耳边就听见一阵如流水般的琴音。
竟是一曲高山流水。铮铮然高山巍峨,潇洒兮流水清灵。
更妙的是,映着湖光,隔着水色,那琴声就更加动人起来。
他不自觉地顺着琴声来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湖对面的亭子里,隔着隐隐绰绰的纱帘,当中坐着一位妙龄少女,梳着反挽髻,鬓边步摇上缀着珍珠的璎珞,月白色的小袄,肉桂色的比甲,配一条银红色长裙,映在软烟罗妃色的光晕中,美艳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