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芷有些想不明白,细细的眉毛拧在中间,太子为何要反?
她问裴顾,裴顾只摇摇头,“天家恩情薄,若不是我之前告诉你,谁又能猜到爱吃好八卦的孝王殿下,会在背后筹谋多年争夺皇位?”
小几上摆着一盏汝窑莲花碗,通体如玉,碗中盛着水晶一般晶莹的葡萄,带着水珠,西边窗子透过来斜斜的落阳,淡淡的暖黄色,侧面映着她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厌。
他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在诚意伯府里遥遥看到她的模样。一抹倩影立在藏青色的对襟袄子,红色的系带缀在衣襟上,远远的站在两宜楼上,风一吹,系带便在风里飘飘摇摇,一动一静,纤美秀丽。
当年的少女如今已嫁她为妇,裴顾一时间撇开了朝廷党争,只觉得这一刻落日余晖落在她的身侧,竟是这般的静好。
而闻他之言的蕙芷默了一<默,并不晓得他心里竟回想到了这么久远的过去,片刻后才缓缓道:“你说的对。”又想了想,“江南水军的案子皇上还压着呢吧?还有梁大人的冤案,皇上也压着,太子莫不是如今以为朝中上下都为他效力?”
裴顾轻轻地笑了笑,眼睛里映着暖黄色的夕阳,竟闪烁如金,蕙芷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那双眸子亮的让人吃惊——这般叫人看一眼,她竟有些痴了起来。
哎,世子的脸,长的忒好看了些。
“太子行事不端,为他效力的那些个臣子,已有几人暗中向皇上表了几次忠心。”
好看是好看,可话一出口,蕙芷不由得还是觉得心惊。
皇上和太子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亲生父子,如今却这样相互防备。当儿子的要拿刀去捅父亲的心,做父亲的却收拾人马准备陷阱等着儿子往下跳。
“可终究还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啊。”蕙芷眼神暗淡了下来,“都说天家恩情薄,可我是当真没有想到,太子是这么野心勃勃,皇上也……”
也这么无情。
裴顾瞧她此时暗淡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心疼,将她搂进了怀里,“你放心,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教他好好做人,知足常乐。”
他提到了孩子,蕙芷顿时脸上发烧起来。先前兴隆大长公主笑眯眯的问她有没有消息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长辈们闲来无事,自然对小辈们格外上心。兴隆大长公主作为长辈,就算对他们夫妇再喜爱,也终究不是嫡亲长辈,总不能在平素的衣食住行上挂心太多,只好将对小辈的关心上挪到了子嗣——毕竟世风如此,子嗣对于已经作嫁的年轻妇人格外重要。
外人看来,她自打开春时候出嫁,到现在也已经半年有余。裴顾在这时候提到了将来他们的孩子,这不由得不让她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他是在意的呀。她下意识的两只手扣在了一起,不安地搓着掌心。
她的细小动作被裴顾看的一清二楚,揽着她的腰身往里屋带,嘴角带着猎人打到猎物了一般的笑意——果然她紧张了起来,就不那么在意他要做什么了,只乖乖地跟着他走。
等蕙芷反应过来的时候,千工拔步床上挂着的玉色提花宝相纹双面罗帐子早已经被裴顾拨了下来,留着两个鎏金铜帐钩空空悬着。
蕙芷顾忌他的伤口,不敢伸手抵着他,只好将手平平地放下,裴顾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拉着她细细的胳膊环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密密匝匝的吻一个个落下来。
太子最近有点焦头烂额。
笼烟的身份他是让常阵仔仔细细往上查了三代才敢带在身边伺候的,哪里知道就变成了胡人?
后腰上的胡人印迹?那…那不明明是胎记吗?有棱有角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如同印章一般,他仔细思索,往常只觉得那印迹为闺房之亲添了许多乐趣,哪里想到如今却变成这么严重的一件事?
如今再想,那确确实实像是在身上刺上了一枚印章似得。
他不用动脑子,就知道这次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了他一把。可仔细回想,却觉得心惊——就算那个被他指过去伺候笼烟伤势的宫女,是淑妃早早放在东宫里的线人,可那宫女孤陋寡闻,常年在内宫中行走,怎么就会知道那印迹是胡人的身份标识?
难不成,当初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在他身边竟然就已经有了别人的眼线?还是那上了奏折的御史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对付他?
他派人去查了那御史,背景干净的不得了,跟穆王没一丁点关系,而他夫人确确实实是为了教导自个儿家的姑娘才找人寻到的宫女,一切顺理成章。可参奏东宫这么大的事情,若说是后面没有一丁点手脚,他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反常即为妖,这御史家世越清白,他就越是胆战心惊,因为这样意味着,父皇很有可能在这背后担当了某种角色。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轻易闪现就似乎越扎越稳,越想越让人觉得事实本该如此,他被惊的后背都是冷汗。
太子撩起袍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显见的十分焦急。
可是!可是参奏他的折子明明被父皇留中不发,他私心里便觉得此事仍有转机,只要父皇没有雷霆之怒,以他对自己常年的偏爱,他就还有反转的把握,大不了便是抱着龙袍的衣角哭一哭,自己占着嫡占着长,父皇为什么要对他动手?除非他知道了……那件事。
那件事,不可能!太皇太后最喜欢看孝顺子孙,她不可能将这事情告诉父皇,何况这事情也并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误杀”了一个侯夫人,没有人会对他上纲上线。可转机在哪里,他根本想不到——这时候谋臣的重要性就显露了出来,可他却不能不要面子的去寻简清。
简清是清高,可孝字能把人压死,他给简阁老传信,就不信简清不会为他出谋划策!太子在书房里待了许久,派了一个信的过去的太监往暗中往简阁老府上送了个信儿。
小太监上了一杯茶水,他伸手要端起来,却被瓷杯上的温度灼了手。
“没教过你吗?本宫在书房里不用白瓷!”太子心里的怒气被这一灼激了出来,火气顿时大增,训斥了那小太监一顿尤觉得不解气,让人拖下去打了一顿后扔到后面扫地去了,这时候便想起了常阵多年伺候的好处了。
杯子是用的顺手的汝窑瓷,入手的温度是刚刚好的,又仔细又熨帖。
现在为什么没用常阵?
太子揉了揉眉心,犹自气的半死——笼烟的身份是常阵自个儿去查的,结果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没有将常阵当做奸细灭口,已经十分仁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