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凌烟的腿在发抖,她似乎连走到桌子前的力气都没有。
老人伸手指着凌烟,严厉地呵斥:“你是不是我凌宇飞的孙女?是不是凌家的人!你要是的话,就照祖父平常教导的你去做。”
平时教她的?凌烟心里打着哆嗦,她平常都学过了什么?武艺?厨艺?女红?《三字经》?还是十项全能?
好歹是谁露个头友情提示她一下行不行啊!
凌烟左顾右盼,等着救星的出现。
但好一会过去了,没人搭理她。
都在看落水狗的热闹是吧?就别怪她要自由发挥了。至于发挥到茄子地里还是萝卜地里,谁也管不着。
凌烟狠狠地深呼进、再呼出几口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顾珺竹面前。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相差半头的一对男女四目对视。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在强大的顾珺竹面前,凌烟迅速找到了平日的感觉,高中、大学里学到的那些知识,像印在她脑海中正在翻开的一页页书那样,让她无比清晰流畅地说出了这番话:“在商言商,顾少爷无需顾虑,手印我代凌家按了,字我带凌家签,想必顾少爷不用担心我的画押是否有效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从她骨子里散发出的高贵冷傲和强大气场震撼了顾珺竹。
第一次,顾珺竹如此近距离直视凌烟。
半响,他的脑海中蹦出了三个词:“美丽、清澈、理智!”
那是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出的东西。即便遭遇这样的变故,那双眼睛即便有过疲惫、委屈和愤怒,但依然清澈透明,没有任何杂质和阴险。
桌上已经摆上了毛笔和砚台,凌烟举止优雅、娴熟地将笔沾饱墨汁,准备落笔画押。
幸亏从小母亲监督她每天放学后练字学画画,否则,现在她的脸就丢大了。
准备落笔之际,一个男人的身影急匆匆走进大厅:“烟儿,不要画押。”
这又是谁?凌烟头疼啊,第一天就给她出了这么多的难题,难道自己平时都没有积德么?
“许少爷来了,我们有救了。”阖府的丫鬟、家仆男丁们,都第一时间停住了哭泣和长吁短叹,把获救的目光落在那个他们成为许少爷的男人身上。
迎面那个个头很高、体态魁梧、浓眉大眼的男子已经走到了凌烟的身边,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看就像是为凌烟准备的生日礼物。
“许大哥,”凌烟顺着仆人的叫法自然而然地叫着,她笃定她不会叫错。
与此同时,她纤细的右手也按照这个男子的意图停下了,刚刚落下的笔锋在纸面上印下了一个淡淡的墨迹。
那个被凌家人视为救星的许少爷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身后的管家,腾出手果断地拿走了凌烟手中的笔,狠狠地摔到地上。
旋即,他对着凌家长辈礼貌而熟络地打着招呼,“太爷,伯父,您们别急,我来处理这件事。”他叫出了伯父,凌烟暗暗记下来,另外那个中年男子就应该是她的父亲了。
“这是银票,我替凌家偿还所有的债务。”他大包大揽地应承下了一切,男子汉的气概一览无遗。
顾珺竹冷眼打量着来人,良久,嘴角一咧,一丝讥讽的笑意漾出薄唇,不急不躁甩出一句话:“顾家缺钱么?”
来人这么大方,居然不问一下凌家欠了多少银子。
可见来者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官府公子。
那又怎样?不管他是什么人,想在他面前炫富?门都没有。
顾珺竹又是“吱吱”一笑,手指凌烟,气势张狂:“她此时此刻还是我顾家的人,你能不能替她还钱,需不需要替她还钱,都要我说了算。”
虽然经此事件,他和凌烟无论如何都没法若无其事地共度百年,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不会任由别人践踏和侮辱。
顾珺竹大局在胸,看透一切之后,越发的云淡风轻,较之刚进来男人的老羞成怒,明显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凌家到底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凌宇飞冷汗涔涔,先贤的庇佑今天全不灵验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该来的、不该来的今天一齐出现了。
水不能浑,路不能岔,凌家的颜面不能丢。
果断地,凌宇飞打破了冷场:“顾少爷,这位是许诺许少爷,凌家的世交。”
他的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先解除顾珺竹心中的疑惑。顾家这个二少爷外出多年刚刚回来,对许诺的家世和凌许两家的关系应该还不太了解。
“诺儿,谢谢你的好意,一则这是凌家的家事,二来烟儿和顾少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你不适合插手,凌家不管怎样落败,必定要遵守该有的礼法。”一言九鼎,凌宇飞表明的是整个凌家的立场。
大崩于前而不乱,恪守诚信心自坚。
顾珺竹颔首回礼,他可以藐视天下,却尊重眼前的老人。
“太爷,我……”许诺还想说什么。
凌宇飞举手制止了:“许家的心意我领了。”他转头:“烟儿,继续。”
“是,祖父。”凌烟不再迟疑,折身回到案几前,在所有的地契和房契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行字,并在名字上面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递给了顾珺竹。
顾珺竹看见最上面一页的左下角,印着一个如鲜血般红艳,还在泛着红光的手印,和两个娟秀苍劲的小字:“凌烟”
“顾少爷,不一张一张看一下吗?”。凌烟轻蔑地提示。
“凌小姐自认为是什么样的人呢?”顾珺竹绝不罗嗦,四两拨千斤,驳的凌烟哑口无言。
聪明人之间最容易的就是交流,双方都是一点即透,无需多言。
顾珺竹向后指着一直跟着他,默不作声的一个男子:“顾凌两家交易有中间人为证,凌府百年传承,我相信。”
他是信了,可是她再也洗不清了。
老天保佑,凌家千万不要出一个司马迁式的人物,把凌家祖祖代代每个人干的每件事都记在小本子上,那样的话,别人干的事会用红笔写,她的光荣事迹铁定要用最黑最黑的墨汁去写了。
看看站在一边的许诺,凌烟心里那个懊恼啊,救命的稻草就这样白白飘走了,抓也抓不住,她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