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平复情绪,从篮子里拿出帕子,擦净自己的脸,也给他擦擦脸。
他的双眸眷恋地看着她,爱,毫无保留地在彼此眸中静静燃烧。
她小心擦拭着他的伤口、他的泪,直到整张脸看起来干净一些,她才停住。
“我给你梳头吧,我带了一点下酒菜,还有你最爱的汾酒,这几天你都没有吃好吧,多吃一点。”
“好!”她说什么,他都依她,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她。
她半跪在他身后,为他梳发,他则强忍着手臂上的伤,拿起酒盅,喝上两口清酒。
“啧!”他发出一声低叹,既是为美酒的甘醇,也是为嘴角被酒辣痛的伤口。
“他们想要夺走我们的茶园。”她轻轻说道。
“我已经猜到了。”他又举起酒盅,啜饮一大口,“这次,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罢休。”
“我不会把茶园给他们!”那是他们两人的心血,就算是毁了它,她也不会轻易交出去。
“你做得对。”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但我也保证会把你带回家,我们的家!”这个男人,她嫁了也爱上了,她不管他有多强悍,她的男人就只能归她管,她下半辈子不能少了他,她的孩子们更不能没有爹!
他动容地抓起她白女敕的小手,贴在唇上亲吻,“嫣儿,不管未来如何,你只要知道我爱你、爱孩子,就算我真的怎么了,我的魂一定也还会守着你们,永远不离开。”
坊间传说,孤魂野鬼若不喝孟婆汤便无法投胎转世,得日日受冥火煎身、万箭穿心之苦,但为了他心爱的嫣儿,就算魂飞魄散,他也甘愿!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哭叫,顾不得弄痛他的伤口,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带着伤的嘴,不愿他再说出让她撕心裂肺的混账话。
“跟我说对不起,说你一定会活下去!快说!”她小脸苍白,表情却很严厉。
他心中虽苦,但还是硬挤出微笑,顺着她的心意,“我会活下去,一定会!”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那么大,她要随时随地都能握到,这辈子才能安心。
夫妻俩含泪深情对望,几乎忘了时间无情地流逝。
“你果然在这里。”一道男声打破了平静。
男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幽怨的目光看向凌飞嫣,开口道:“嫣妹,好久不见了。”
“莫少连?”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我本来只是怀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曹太师的东床快婿,她第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现在想来,自己当初还真是瞎了眼!
“为什么不等我?”莫少连突然激愤起来,他快步走向她,急声道:“我说过会回来娶你,为什么不等我?”
“你算什么东西,她是我的人!”池青瀚奋力起身将她揽到身后,他指着莫少连,面色狠绝厌恶,“我替告你,再向前一步,小心你的脖子!”
即使手脚都铐着铁链,他还是如此威武,凌飞嫣觉得既骄傲又感动,反观那个莫少连,吓得脸色发白,一脸愤恨,却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就是当初抛下你的混蛋?”池青瀚不屑地上下打量,“根本不怎么样!”
“说的是,”凌飞嫣点头同意,“连你一根指头都不如!”
他被亲亲娘子称赞,大为满足,开口更不留余地,“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一边娶了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的太师千金,还一边指责你没有遵守约定?哼,可笑至极!”他向莫少连厉声质问:“她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她为了家计吃苦受累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爹出事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她等你?”
莫少连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万分狼狈,他咬着牙,眸中闪过阴狠。
“你夫君的命可还在我手中,难道你不想救他?”
“混蛋,你竟敢威胁她?”池青瀚额侧青筋暴突,双手突然向莫少连探去,铁链顿时受到拉扯,在寂静中发出令人颤抖的声响。
“你要做什么?给我住手!来人!快来人!”
十几个官兵快速围过来,刀剑齐齐对向池青翰。
“别,会伤到自己。”凌飞嫣拉拉他的衣角,让他将全部注意力转向自己。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脸侧,看起来像在亲他,却是偷偷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先走了,你在牢里要小心,放心,很多人在帮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你要去哪?”他皱起浓眉,紧握住她的小手,不想她离开,那个男人阴险狡诈,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带着微笑慢慢往后退,扯开他的手。
“嫣儿!”他大声喊着,冲上前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官兵见状立刻一拥而上,全都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才挡得住池青瀚高大壮硕的身子。
“放手!”他左右扭动身体,想甩开巴在身上的累赘,可他们却像咬住了肥肉的狗,任他怎样挣扎,都不肯放手。
凌飞嫣忍住满心的不舍,毅然走向莫少连,“走吧,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嫣妹,你终于愿意跟我谈了?”莫少连一脸惊喜,只要她肯谈,他就有希望,这一次,他不但要抱得美人归,还要把池家的家产全纳人囊中。
“嫣儿,你给我回来,我不准你去!”池青瀚担心她这么一去是羊人虎口,被他欺负。
眼看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走在她身边的莫少连还故意回头给了他一个示威的表情,池青瀚发狂了,眼见心爱的妻子即将陷入虎穴,他完全失去理智。
“吼!”他像一头狂暴的怒狮,用铁链扭绞住一个官兵的手臂,“喀啦”一声,那人的手臂竟应声折断!
“啊!”官兵痛苦地哀号大叫。
其它人立刻放手,向后退了好几步,震惊地看着双眼充血的狂暴男人。
“这男人疯了,快制住他!”
官兵们抽出挂在腰侧的木棒,一棍又一棍向池青瀚挥去。
嫣儿……
一棒又一棒,结结实实打在池青瀚身上,他没有闪躲,毫无痛觉,只在心底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嫣儿……嫣儿……嫣儿……
血从头顶流下来,流人他的眼睛,眼前顿时变得鲜红一片,最后,他闭上双眼,昏倒在地。
湖北池家茶园
一丛丛的茶树,遍及了几个山头,呈梯形由上往下排列,郁郁葱葱,山区被轻雾漫笼,使人产生一种如置仙境的错觉。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莫少连疾步追上前面的身影。
两人自下了马车,就徒步走了好久,这一个多月的路程,她总是有意回避他的靠近,到了茶园,她也只说了一声“跟我来”,他就这样跟她走了至少有一个时辰,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说过只要我跟你到这来,我就会得到我想要的。”莫少连不愿意再多走一步,他挡在她面前,“我愿意跟你从榆次来到这里,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凌飞嫣停住脚步,抬头看着对方看似诚恳的脸,没有接话。
“嫣妹,我岳父手中掌握实权,他说要办池青瀚,就一定不会留活口,你跟着他会受牵连的,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两个孩子想想,还有你的家人。”
他忘情地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莫少连,当初你考中状元,娶了太师之女,举家迁至京城,我已当此生没遇过你这个人,你又何必回来?”
“我……我是逼不得已的,曹太师身居高位,我怎能拒绝他?”这样会毁了他的仕途啊!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急切地说道:“嫣妹,你相信我,自始至终,我最爱的只有你!”
她冷笑一声,根本不相信他的虚情假意。
“你要相信我!”他辩道:“当初曹太师为了安插他的心月复到榆次城,所以安了一个罪名将你爹关押起来,本来他还想杀了你爹了事,是我苦苦相求,才保住你爹的性命。”她真以为凭那几个山西商人的力量,就能保住她爹的命吗?
“原来……”她不敢置信,“当初陷我爹于不义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岳父!”
她内心对曹太师和莫少连的唾弃,蓦地爆发,干脆把话挑明了讲。
“你们想要我池家的茶园,是不是?莫少连,我告诉你,我这辈子生是池家人,死是池家鬼,池爷若真的去了,我决不会独活!”
他惊讶地瞪着她,她的表情是那么高贵圣洁不可侵犯,她眸中坚定的光芒,让他心生畏怯。
“如果我把茶园给你,你能否把夫君还给我?”她冷冷逼视他。
“应……应该可、可以吧……”他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那我就给你!”
“给、给我?”莫少连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突然高举一只手,茶丛中突然冒出好多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明晃晃的火焰,飘出缕缕黑烟,随风飘散。
“你们要做什么?”莫少连脸色苍白,惊惧地开始往后退。
“既然你要,我就给你,茶园跟池青瀚的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她的语气充满不屑,转身向所有人下令,“洒酒,烧园子!”
“是!”茶园的每一亩,都站着一名拿着火把的茶农,他们将脚边拆了封口的酒罐抱起,将酒液倒在茶树上,然后毫不迟疑地举起火把,点燃茶树。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啊!快停!停下来!”莫少连急得直跳脚,拼命狂喊,茶树如果都没了,要这茶园还有何用?
但他才又打算开口,就被随风飘过来的大量黑烟熏得低头猛咳,说不出话来。
这下他才明白,他被耍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凌飞嫣,她的身后,是被熊熊火焰烧红的大片天空,她睥睨着他,倾国倾城的明艳小脸,看起来竟如此凛然不可侵犯!
“茶树是我和夫君辛辛苦苦栽种的,茶园给了你,茶树就不奉送了。”她不会轻易将心血平白赠送,她无法得到,这些恶人也休想染指分毫!
“你狠!你果然狠!”他气急败坏地大吼,“我如此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却为池青瀚做到这种地步!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甩袖离去。
“夫人。”此时阿虎悄声走到她身边。
“雷爷那边有回音了?”她看到来人,立刻焦急询问。
“嗯,雷二公子将山西商会商人们的联名信,以及莫少连在巡抚任内,沿途卖官鬻爵、行贿受贿的证据,全部呈交给曹太师的对手齐郡王本人,雷二公子与齐郡王连夜人宫,皇帝老子听到消息后,气得立刻下令严查。”
“很好!虽然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摆月兑曹太师和他的狗党,但这一次,我们赢了!”
当初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是对的,她用茶园做诱饵,引莫少连到湖北,这一个多月,正好可以为雷爷争取调查证据的时间。
“夫人,咱们赶紧回去救池爷出大牢吧!”
“嗯!一定要赶在莫少连之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