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夜半城东茶园的大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正值新茶上市时节也是大宅一年最忙碌的时刻。
正厅内亮白如昼。
八只红蜡火光耀耀,外罩着用几乎通明的白色薄纱做成的灯罩,使得光线明亮而又柔和。厅内所有木质陈设均用上好的红木,雕刻着最精美的花纹图案。
大厅中央红木圆桌前,身着丝白襦裙,大红底色上缀百花争艳长裙的陆秀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账目。
“娘亲,歇会。”身着雪青襦裙同色长裙的沈茗妍端着一杯香茶来到圆桌前。
陆秀英充耳不闻,继续低头看着账本。
“娘亲!”沈茗妍声音极柔:“这些日子您每晚都熬到深夜,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就算您不怕辛劳,陆伯伯几个可都是上了年纪的,也每晚”
“够了!”陆秀英并不抬头,话语多了几分懊恼。
“女儿明白,您是在等爹爹,但是”
“姐姐明白就好!”随着一声尖亮的声音,身着桃红襦裙,缀满鲜花嫣红长裙的沈茗妧捧着账本大步走进大厅:“您还是带着妹妹早些歇息吧,这里有我和娘亲就好了。”
“妹妹”面对这个身量和自己相等,性格又泼辣的二妹沈茗妍素来占不了上风。
“好了!”陆秀英轻轻一拍账目抬起头来,细细的吊梢眉微蹙,丹凤眼微眯。由于扑着厚厚的香粉不细看眼角处的细纹几乎察觉不到。两片极薄涂着大红唇膏的嘴唇轻启:“妍儿你去陪着嫤儿吧,她还小,娘亲这段时间忙,你这个长姐就多费点心。”
沈茗妍轻轻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长女离去的背影陆秀英无奈的摇了摇头,沈茗妍不但样子长的像爹爹沈羡陵就连性子也是一样的温润。
作为陆家的嫡长女嫁入同为茶商的沈家算不上高攀,虽说陆家产业远不及沈家,陆秀英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她一过门便打理起整个沈家。不但内宅管理的井井有条,连同西都城内大大小小的产业也都管理有方。沈羡陵这才有了时间精力四处游历经商,使得沈家产业短短十几年遍及整个吴越国。
陆秀英是个要强而又极要面子的女人,她认为只要自己打理好一切,夫君自然对自己恩爱有加。她也知道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沈家又是大富之家,她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苛求过夫君。只要自己打理好家族及产业,沈羡陵有再多的女人也都无法动摇她沈家主母的位置。何况她还有两子三女,长子又是铁定的产业继承人,她更没有任何担忧。
她对自己的夫君还是十分满意的,他温和礼让,夫妻间一开始也都是相敬如宾的。加上沈羡陵从不沾花惹草,可以说除了秦氏,她的夫君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已。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她骄傲的了。
沈羡陵虽说对两边都宠爱有加,只是那秦氏过于美貌,加上那沈茗嫀也越发出落得如花似玉招人怜爱
想到此处,陆秀英不由的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人高的铜镜,自己莫非真的老了?常年操劳自然不抵那秦氏清幽无事保养的好,不然为什么这次夫君回到西都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
“娘亲!”沈茗妧缓缓的站到了娘亲身后,乖巧的捏着娘亲的双肩:“娘亲,这些日子您受苦了,要是爹爹知道了又要心疼您了。都怪您太能干了,爹爹也才能在这大忙的时候还有空闲去忙他的事。”
陆秀英心里清楚的很,虽说是忙季,但也不至于没日没夜的忙。自己这么拼只是想在夫君回家时向自己温柔的说一声家里亏得有你。那样自己再多得辛苦也值得了。只是这次自己忙了这么久,夫君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还是你懂娘亲。”陆秀英抓住了女儿手,望着镜子笑道:“你和娘亲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只希望日后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人真心的疼你,至少不要像娘亲一样辛苦。”
“娘亲!”沈茗妧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道:“妧儿只一辈子陪娘亲就好了,省的娘亲被人欺负。”说着话看着镜子里的目光越来越锋利:“不是妧儿说爹爹的不是,有娘亲这样一位夫人在家他还有外心。那秦氏除了长的好看点,有哪点抵得上母亲。”
陆秀英眉头微微一皱道:“今日可有你爹爹的消息?”
“晌午便从那边离开了,入夜也没回去,大哥正差人去打听呢。”
“噢”
“那秦女儿的病竟然好了!”沈茗妧不无懊恼的说道。
“叫三妹!”陆秀英抬手打了下女儿的手:“特别是当着你爹爹的面。”
“妧儿知道。”沈茗妧一缩手,转身坐在了娘亲身旁瞪着明亮的丹凤眼道:“娘亲您不是说过那秦女儿三岁多才来咱们家吗?还不知道是不是爹的女儿呢!偏偏爹爹就宠她宠的不行!谁还没病过,偏她的命金贵!值得爹爹连家也不回的守着。”
“这话也能浑说的!”陆秀英故作恼怒的看了一眼女儿:“你呀,什么都挂在嘴上,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妧儿只是好奇!还有”沈茗妧顿了顿道:“还有不甘心!娘亲时常教导女儿,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行不通的,女子首要的是要有才,所谓才貌双全,才可使排在首位的!凭什么那秦氏母女无才无德的偏把爹爹哄的团团转。”
“好了!”陆秀英眉头皱的更深,香粉掩盖下额头上隐约的皱纹也凸显出来:“你爹爹待她再好,沈家的主母也只能是娘亲,沈家的家业她们丝毫没份,花瓶就是花瓶,只不过是男人一时的玩物罢了。”
见娘亲有些恼怒了,沈茗妧连忙撒娇道:“娘亲说的是,妧儿只是一时为娘亲感到不平。”
“娘亲!”随着一声沉稳的呼喊,一身黑色澜袍的沈芃涛大步走进厅来。沈芃涛无论身形还是样貌都和爹爹如出一辙,步履虽是急匆匆的,话语却是徐徐而来:“娘亲,爹爹被请进宫了。”
“什么?”陆秀英一惊瞪大了眼睛:“为何入宫?”
商家素来不会参与任何政事,就算沈羡陵结交权贵,所识之人大多是自诩清高又闲来无事的贵公子,至于为何要入宫,陆秀英还真想象不到。难不成是这些年自己经手的账目有问题?自己是少交了部分的税款但是别人不会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更不至于入宫
“娘亲莫忧!”沈芃涛缓缓坐到了娘亲的另一侧,声音入耳宜人:“听爹爹身边的雀舌说,午后爹爹被胡二爷请了去,晚间又一同入了宫,这会子还没见回来。”
沈茗妧抢先道:“哪个胡二爷?能入宫?是尚父大人家的胡二爷吗?”。
沈芃涛冲妹妹微微点了点头:“正是!”
沈茗妧掩饰不住喜悦道:“爹爹真能结识到他?”
在吴越国若说姓氏,除了王族钱姓,最尊贵的莫过胡氏一族了。尚父胡公自开国之君钱武肃王至今经历五朝君主一直屹立不倒。近年又被新立之君拜为尚父,权倾朝野。
沈茗妧的喜悦陆秀英看在眼里,淡淡道:“今晚你爹爹是不会回来了。”
沈芃涛微笑道:“娘亲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定会有消息的。”
陆秀英悠悠吐了口气:“告诉外面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