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声,静姝一把砸进一具温热的躯体。
额头旧伤新创,撞得她不自觉呲牙咧嘴,耳边已经响起一尾低沉之音:“不要出声。”
极平和却又极凛然的气息。
静姝一震,不禁闭上眼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没有看错。
然而当此之时,还不是阐明这个的时候。
她听话地一动不敢动,安静地听着一门之隔的外面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悉悉索索,似是有人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惊得她又紧张地双拳握起,最大限制地屏住呼吸,这样不知道多久,脚步声在门前犹疑走过,似是停顿了片刻,又悉悉索索一步一步渐渐地远离,直到最终没有了一丝声响。
仿佛时钟停摆,世界万物皆为之静止。
头顶忽然传来一抹如释重负的叹息:“已经走了。”
这声音如此之近,犹如羽毛轻轻擦过后脑勺,静姝肩膀一颤,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一直在眼前人的怀里。
咚,咚,咚,咚,是隔着胸腔心跳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静姝忽然脸庞一热。
没有再多想,她立即向后退一步,没成想因为僵立太久,双腿抽筋,这一退一个趔趄没站稳,啪一声撞在后面墙壁上。
眼前似乎有人脚步微动。
而静姝感受着后背的疼痛已经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逆着光线,眼前人白色的衣领扣子干净紧凑,越过直挺的脖颈,瘦削的下巴,再移过挺直的鼻梁,浅淡的眼睛,明亮如炽的光线逆影下,一张熟悉的脸赫然在望。
“真的是你,陈先生。”
半个点钟后,静姝和陈卓英一起走出巷子。
碍于那群不明之徒,两人绕了两条街,才一起招了人力车回医院。
在这个过程中,静姝不止一次抬头望向沉默独行的陈卓英陷入沉思。
不止是奇怪陈卓英对周围街区的熟悉程度,更是因为刚才陈卓英在巷子里的一番言论。
将将之境,对于静姝的认出,陈卓英没有掩饰。他看着静姝的脸半天没有说话,最后才问道:“静姝小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静姝本来有一肚子的疑惑要问,听他这么先声夺人,不禁笑了:“陈先生,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她抬头看了看光线,质疑道:“这个时间段,陈先生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陈卓英神色微动,没有回答。静姝心里冷笑一声,替他说道:“陈先生是不是又要说有紧急事项要办,所以不得不暂时离开医院?”
不想陈卓英静静看着她,却轻轻点了点头。
静姝顿时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感。
“陈先生的理由,果然仍旧半点创意也无。”
她微带嘲讽嗤然而笑。
可是,不管她怎样言语相刺,陈卓英安然不动,没有半点过多解释的意思。
静姝见他这样,忽然感到一丝无趣。
想她进巷子来的初衷,不过是想抓陈卓英一个私自出院的现行,好拿来当把柄。如今看这状况,当事人并不在乎。
静姝心里挫感与无趣交集,不由低下头叹口气,顿了顿,道:“算了,说来说去是我这个医生多管闲事。”说完,抬头看了眼对面之人,摇摇头转身欲出门而去。
不妨,一直挽袖立于一旁的陈卓英见她要走,突然动了。
手臂修长,犹如一尾修竹挡在身前。静姝一怔,抬头看向手臂的主人。
“什么意思?”
“静姝小姐,你现在还不能走。”
“不能走?”静姝心里憋的气终于被拱了出来,她冷冷一笑,道:“你没有资格命令我。”说完,挥手拨开眼前的手臂。
谁料,陈卓英身手敏捷,已经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猝然之间,静姝手腕犹如被锁链扣住一般,死活挣月兑不得。惊吓之下,不禁猛地抬头怒道:“陈卓英,你要做什么!”
声色俱厉,加上前所未有的点名道姓,陈卓英眉头一耸,眼神一深,像是也被静姝这番惊怒非常的模样震得怔了一下。不过转瞬间,俊眼修眉又恢复如初,他似乎有些无奈地轻轻一叹,道:“请稍安勿躁,巷子里还有人。”
还有人?
这话一出,饶是静姝火气再大,也不由一顿。她后背凉了一凉,疑问地看向陈卓英,陈卓英冲她默然地颔了颔首,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臂。
静姝顿在原地,心口微堵。良久后,终于颓然靠在了背后石墙上。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怒别人。但不管怎样,看得出心绪已经趋于平静,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而陈卓英在对面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将视线向下,转到她的手腕上,沉声道了一声:“抱歉。”
静姝听声抬头,沿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见那里五指红印赫然在目,瞬间明白了他这个抱歉是什么意思。不过意外的是,她看了眼手臂,却并没有任何表示,不但如此,还扭头看向别处,对陈卓英的话语置若罔闻。
气氛蓦然一僵。
任谁也能看出,静姝余愠未消。
她偏头看着远处高空,发现一早开始碧空如洗,朝霞满天的好天气,此时有转坏的迹象。乌云沉沉,犹如她的心情。
而乌云背后,更翻涌着许多猜测与不解。
这些猜测与不解的对象还正是陈卓英。
这不由不让人气馁。
她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只憋着气,不再多问一句,只等着危险过去,各自散去。
不想,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一向寡言少语,难于沟通的陈卓英见静姝犹自忿忿,沉默了少许,又说了声:“抱歉。”
这声抱歉,不同于刚才,似乎充溢着别样的情绪。
静姝心里觉得异样,眉毛动了动,只不过因为偏着头,陈卓英并没有看到。
陈卓英看着眼前少女冰冷的侧脸,脑海深处不觉浮出一抹模糊光影,让他微微晃了一下神,心里歉意更深一层。
他说:“静姝小姐,承你搭救,我才得以生还于世。按理,本应对你多加报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
可是什么?静姝蹙了蹙眉,不过还是没有将脸转回来。
陈卓英却知道她其实在听,所以接着道:“可是,我做的事情,多有禁忌,虽并不是不足为外人道,但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所以长久以来,没有过多解释,让你产生不少误会。”
误会?说得好听。
静姝在心里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出口道:“那你倒是说说都有什么误会?”
陈卓英凝神看着她,思忖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最后终于说了一些事。
静姝在他低沉的述说中,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神情惊诧之余,眼眸里都是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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