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真正停歇已经是在后半夜了,静殊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状态,也未知此次开火的原因,她只知枪炮声零零星星不绝入耳,接连的不断涌至的伤患让她和医护人员们应接不暇,虽然是全员出动,人手真正在用时还是十分紧缺。
赵为民雪白的上衣早已经浸染了黑红的血污,脸上也条条道道的挂着灰尘,他一晚上都在帮护理部抬担架,这会儿终于停歇片刻也不闲着,站在静殊旁边帮她剪绷带。静殊正在给一个年龄尚轻的小兵包扎胳臂的伤口,那小兵疼得牙齿直打战,然而最终也没有叫出声,静殊一阵心疼,只好通过跟他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小兵一直在忍着疼痛,根本没有精力注意给他包扎的这女医生,这会儿见她想问,这才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她的脸庞,但因为她带着口罩,他看不出来她长什么&}.{}样,只能看出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在温柔地看着他,这眼神让他有种被关怀的感觉,情不自禁回答:“我叫马骁,刚过十八岁。”
静殊点点头,继续道:“那就叫你小马,好吗?若是痛,就喊出来,不要憋着。我知道真的是很痛,但是麻药暂时紧缺,我们尽量让给需要做手术的伤员用。”
这叫马骁的小士兵点点头表示明白,但等静殊给他上药的时候,还是疼的死去活来,脑门子全是冷汗。静殊望了眼但手中动作未停,一直等上了药缠上绷带。她才心中微叹,呼出口气。出声道:“小马,还好吗?”。
那小士兵缓了会儿,才从疼痛麻木里醒过来神,赵为民手中拿着毛巾帮他擦着额头的冷汗,道:“李医生在和你说话,你还能挺得住吗?”。小马刚醒过神,意识还有些飘忽,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雪白绷带缠着的胳膊,确认自己还活着。嘴角才咧开条缝儿道:“挺得住,挺得住。我还以为自己要疼死了呢!”看着很是高兴。
静殊在旁边,看他小小年纪,意志坚韧又乐观,不禁心里喟叹,想着还有别的伤员,她不再耽搁出声道:“小马,你先在这里休息吧。回头会有我们的医护给你换药。”说着,和赵为民收拾绷带和药品。转到他对面的一个担架上,那上面也卧着一个年轻的伤员,只是他已经昏过去了。
那小马意识到还未谢谢人家,急忙出声道:“谢谢你医生。”
静殊眼神含笑:“不用谢。专心养伤吧。”
说着,剪开面前这担架上的伤员的小腿衣裤,认真察看伤口。
赵为民在旁边给她递酒精棉和药品。两人配合着上药和缠绷带。
只说小马。静殊刚才那一笑忽然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他呆呆地回想着这女医生美丽的眼眸。脑袋记忆盘快速运作,终于让他想到一个人。他有点惊吓和受宠若惊,迟疑了一下,终于出口唤道:“军长小姐。”
静殊手中一顿,转身望向他,眼中闪出疑问。小马赶紧解释:“您来第一天的时候,在城口关卡处,我见过您,您和陈其芳部长同车。”
原来是那个小卫兵?静殊看着他的脸孔,脑中闪出残留的记忆,他当时好像说他是学员兵来着,是他吗?静殊笑道:“我好像也想起来了。你当时就认识我。对吧?”
小马有些兴奋,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我。”
静殊回身把伤员的绷带打完,这才转身摘下口罩,道:“很高兴认识你。”
小马望着静殊清雅的容颜激动道:“小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静殊眉毛轻扬,正欲说话,就看到帐帘一掀,齐刷刷进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打头一身深呢披风的军官正是陈卓英。
小马惊喜:“官佐?你来看我们啦?”
陈卓英面容清冽严肃,小马的一声惊叫让他面色稍缓,他沉定有力的目光向小马、静殊、赵为民身上各望了眼点了点头。目光收回之际,步伐停顿在一个个担架旁片刻,最终越过数个担架,走到小马的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小马连忙挥挥手:“没事,没事。”然而,或许是手臂挥动的幅度太大,疼的他“哎呦”一声。
赵为民连忙扶住他,摇摇头道:“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小马颇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又重新躺好。
陈卓英望向他,让他好好躺着,然后又肃然道:“马骁,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谨慎回答。”
是有正事,小马正襟危坐,敬了个军礼,也肃然道:“是。”
陈卓英问道:“昨晚七时三刻,城**接处值班的卫兵中有你吧?”
“是,有我。”
“你给我回忆下当时的情况,当时为什么开枪?”
小马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又敬了个军礼,连忙道:“官佐,我们没有违抗命令,当时的第一枪不是我们打的。是对方。”
静殊眼神一深,和赵为民对视一眼。
陈卓英神情倒没什么意外,他回首望了眼随行的正在做记录的机要人员,又转头问小马道:“对方穿的军装,你能认出来吗?”。
小马神情一暗,回想道:“当时他们都在暗处,向我们放枪。我旁边的卫兵当时就倒下了,我们谨记命令不随便开枪只是闪躲,很奇怪的是他们放了几枪就走了。接着,我们听见不远处也传来枪声,我们觉得有蹊跷,赶紧回禀城里的驻军做好不利的准备,可谁知,这样也晚了一步,浙沪联军那边已经打过来了。这以后就……”
陈卓英沉思:“也就是说,刚开始放枪的一群人,你们未看清是哪个阵营的?而且这边枪击结束,在城不远处也传来枪击声,随后浙沪联军才突袭过来。”
小马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后来蜂涌而至的是浙沪方面的,这个可以确认,当时我们这边向他们喊话,他们说要死一起死,他们浙沪死之前也要拉垫背的云云,战火就这样起来了。”
陈卓英负手而立,静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冰冷的唇角和刀削版的侧颜,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一丝怒气还是被她敏感地感应到了,小马神情严肃望着他不敢作声。
半晌,陈卓英才微微一叹,俯身对小马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转身霍然出帐。小马战战兢兢答了声:“是。”但是陈卓英一行人已经纷纷撩帐而出,帐蓬里顿时空旷许多。
赵为民收拾着器械,这时才小声吐出一句:“他严肃起来好吓人。”
小马虽然也有同感,但还是忍不住为陈卓英辩解道:“官佐平时确实比较严肃,但他人是很好的。我们的很多学生都喜欢向他请教问题。”
赵为民心里颇多不认同,据他所知这徐长官从来就是冷冰冰的人,真不知浩清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人,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嫉妒还是羡慕,只好摇摇头,望了眼静殊,从上次在军营中看来,静殊和这徐长官很是熟识,可是他刚才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摆架子。静殊还是军长小姐呢,还不是一样的平易近人?
静殊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小马在为陈卓英辩解,心里也有些同感,便也道:“陈长官人还是不错的。”
小马高兴地道:“看吧,小姐也这样说。”
赵为民不置可否沉默不语。静殊猜他大概因为浩清的缘故对陈卓英心有微词,便转开话端,望了眼外面,道:“我们去隔壁。”便和小马说声再见,出了帐营。
谁知,她这刚一出来,就听到陈其芳在不远处唤她:“静殊,这边。”她随声望去,见院长正被刚才的陈卓英一行人围着说着什么,赵为民赶忙接过她手中的药品道:“部长叫你,你赶紧去吧,剩下的我去查。”静殊也不再推辞,把手中的物品交给他,便转身向院长方向而去。待走近,陈其芳向她望来道:“我们随卓英去作战区的临时营帐,快去拿药箱。”
静殊皱眉,作战区的营帐,会是谁受伤?她望了眼陈卓英,陈卓英不做声,只是向她点了点头,她心里一紧,难道是浩森?从开始到现在,浩森在哪里,是否来战场,是否在城里,她没有任何消息,也无暇过问。她心里不觉一空,心里传来绞痛,她转身回去准备药箱。
一群人低头前行,现在是后半夜大概两三点钟的样子,没有灯光的地方,一切都是黑沉沉的,静殊只觉得心海翻腾,两眼发黑几欲趔趄而倒,但一想到浩森还在那边等着,等她的救助,她就禁不住握拳直起腰背勉强挺着,陈其芳发现她的异样,露出有一丝不解。陈卓英目光灼灼,走近她,轻声问道:“静殊,你没事吧?”静殊眼泛微微的泪光,没有力气回答,只是不停步地直直前行,陈卓英心神微转,忽然意识到她是怎么了,不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出声道:“你慢点走,小心跌倒。出事的不是浩森!”
静殊猛然呆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