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阶下的苏昭珩抬头,一脸茫然。“微臣不明皇上所指何事。”
“那你请去世子之位是……”皇帝激动的心情顿时散去,仔细的端详少年的神情。
“微臣身上有伤,父亲勒令微臣这些年不许再去军中,微臣想既然在其位不谋其职,不如让贤的好。”
说这话时,苏昭珩面上虽是淡然,皇帝却清楚的看到他露了个似有似无的苦涩笑容,心下一凛。
“你这是实话?武肃侯真与你这样说?”
苏昭珩此时脸上又露出那种涩意,“微臣这些年来确实身子有些不妥,先前的内伤并未好透,再受了背后这伤,院正也曾建议微臣静养几年时间,少动用武力。而微臣三弟也已十五,苏家的重担未必就得扛在微臣肩上。”
皇帝听到他说伤势时便有动容,那暗伤他也是曾问过院正,实情也是如此。再之他嘴中不显苦涩的话,在神情上有所表露,皇帝也想到了他在苏家不被夏氏待见的事。
那日和武肃侯挑明,要的就是让他月兑离苏家,只是在听了武肃侯所言后,确实有些忌惮与举棋不定。在没有查清楚事情前,他不敢妄动,经历了皇后产子之事,他深深明白后宫算计的可怕,他怕他贸然而行会真害了这皇侄。
如今这请去世子之事,倒也是合他心思,且是武肃侯那表态的让步。这也算武肃侯是在揣摩他的心思行事,给于他随心的方便。
既然这样,他便顺了这意。
皇帝觉得某人还算上道,心情不错的笑道:“以你的战功一个世子这位确实也委屈,但旬你不请去朕也有别的打算。苏家还有个苏昭钰,夏氏那女人的偏颇连朕都有所耳闻,这些年你怕也是受了不少委屈,朕的爱将、往后的能臣如何能时时看着个妇人脸色去处事?”
“微臣惶恐!”苏昭珩听着皇帝连番怪责夏氏,是准备让他连孝道都丢开的意思心中实则有些难过,夏氏在这中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微臣并不觉得母亲多有偏颇,三弟年幼些,臣又时常跟着父亲在军营中,三弟在家替着微臣尽更多的孝心,母亲与他多亲近也是自然的。”
听着明明是皇家人,却一口一句喊着外人父亲、母亲,皇帝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心底也怪怨武肃侯居然不直接与苏昭珩说明,换了这一种方式再提醒他,他的皇侄极大可能还处于险境中。
“是非曲折,朕自有分断,苏家的事朕委屈也不想去管太多。先前苏家三房犯了通敌之罪,他的差缺也一直没有人顶上,你既请去世子之位又因身体不好再任其它武职,便先顶了兵部侍郎那职位。虽才是三品却也是实差,能更好为朕效力。”
苏昭珩听着这席话,明白皇帝果然是没有想改变主意。
虽早知晓皇帝的决意,真确认时,苏昭珩心底还是起了一番波澜,面上却是不显。“微臣身为武将转为文臣,还是需要资历的要职,怕是会引起非论。”
皇帝似早知他会推月兑,冷哼一声道:“资历?如今还算太平的时势中要的是资历,可前不久与鞑国一战中局势不利只是他,那一群有资历的兵部官员除了先论利弊功罚,可还曾有一分作用?连个策论都拿不出来,朕要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资历大臣何用?!”
苏昭珩也听过当时传回告急战报后的事,对此话是没有反驳的意思。
皇帝见他敛目不言,也就当他听进去了,又放轻了声音道:“你虽是年轻,虽是在资历上比不得那些大臣,却也是经历了大小几战,恰好足于补资历一说。真正经历过征战的人也正是兵部所须之才,说到底这还是委屈了你。”
“微臣惶恐,为皇上效力乃微臣本份。”苏昭珩又揖礼,露出惶惶之色。
这种有示嘉奖的话仍是太重,再如何他也得做做样子。
见他这作态,皇帝倒是露了笑。“我听武肃侯说你心仪之人是林辅国的嫡孙女,在这关头请去世子之位,你总该不会想一介白身去迎娶他的孙女吧?林辅国虽不是那起子欺少年穷的人,但总是不愿自家孙女受委屈的,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微臣明白,微臣只怕是自己不能胜任,有负圣恩。”
不再推辞只是怕做不好,这已是应下了,皇帝心情极好的摆摆手。“朕自信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你便安心等朕的旨意吧。”
苏昭珩闻言不卑不亢的磕头谢恩,皇帝步下台阶亲自扶了他起来,从神色上能看到他心情极好。“陪朕手谈一局,朕还有别的话与你聊聊。”
苏昭珩不得不应,被皇帝拉着在勤政殿呆到太阳下山才被放出宫。
第二日早朝,皇帝直接宣了旨意。
先是驳了苏昭珩的世子之位,再又任命他为兵部侍郎,即日上任,并授旨鞑国使臣议和之事由他全程一同跟进。
而下朝后不久便又传出武肃侯为二子苏昭钰请立世子之事。
满朝文武哗然,暗自猜侧苏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将长子的世子之位相让于次子,且皇上很爽快的就批了折子。
所有人都知道苏昭珩的封赏一直未下来,如今他却没有了世子位又换来个兵部侍郎的重职,不由得去想这是否武肃侯想以此再巩固帝宠。
长子得与帝心重任,有功勋在身再闯出来并不难,而次子侧能继承侯府大业,兵权依旧是在他手中,苏家此时算是文武重臣都占齐了。皇帝的这种态度应该是赞成的,如此的苏家真是要红日中天,势头如鸿啊。
当日,再又一道圣旨要掀翻了整个京城。
当朝权臣林辅国孙女被赐婚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苏昭珩。
林莞婉穿着乡君服制跪地接旨,心中有惊有喜,又有着无数的感慨。
历经前世今生,她终于得愿,能嫁与那心意相通的男子。
明皇圣旨被捧在手中,她忍不住用手去抚模上边的刺绣,从此她才真的与他能光明正大的生死与共,荣辱共济。
林浩祺早做好心理准备,看到妹妹真切的笑仍忍不住心底有些发酸,他想护着的小姑娘终于还是要月兑离他的羽翼,到她人生中真正的港湾中去。
然而,林老太爷却是在宣旨太监颇有深意的笑中尴尬症都犯了。
哪有姑娘家得了赐笑容那么明媚,好歹你也矜持些流露一丁儿不好意思也成啊!
尴尬着给那太监塞了个大大的红封,林老太爷与林鸿志将人送出府,随后吩咐晚上家中要设宴,还得请了陈家的人来。
陈家人得到这喜迅先是一怔,随后陈老太爷与陈老夫人是怒气冲冲的到了尚书府,那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庆贺的意思,反倒是想要来打架。
好在路上陈明辉将表妹藏了许久的事情先解释了,两老的怒气消了些,却还是要找林老太爷算帐的。
就是他们外孙女已心有所属,此事也是圆满欢喜,但说好的外孙女的亲事他们也有参谋权,凭什么所有事情都确定了他们是最后得知道的!
于是,林家晚宴比林老太爷想得要热闹得多,光是来势汹汹的亲家就够他好一顿应付。
林莞婉反倒是整场中最淡定的人,凭谁的恭贺都是欢喜领了心意。
林莞莹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只觉得刺眼无比,心底不屑的冷哼想着,也不知林莞婉是真傻还是假傻。
嫁一个三品大员,便是那男子再出色,也定然没有以前有着世子之位时的风光。
失去世子之位相当于失去了爵位的继承,在苏家甚至是意味着失去了兵权的继承。
孰重孰轻,她当真是分不清楚?还是只被那苏昭珩的皮相给迷了眼?!
嫁过去后,身为苏家嫡长媳,到最后怕是连管家权都要碰不着。现在的世子可是苏昭钰,而苏昭钰的正妻还是长公主之女,光是身份就要被压几层,还没有了掌家权,以后全得看人脸色受人制肘。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高兴的!
林莞莹想着,眼底的不屑又多了几分,先前对林莞婉的羡慕妒忌消减许多,只觉得她也够可怜的,这也算是皇帝想给苏昭珩的补偿吧。
打了大胜仗立了奇功,最后却是失了世子之位,只任一个三品侍郎,然后就将个权臣家的姑娘当是安慰拉拢人心的吧。
完全不懂朝廷中事的林莞莹觉得林莞婉是亏大发了,却不知自己鼠目寸光,所有人都知道以后会风光无限的苏昭珩在她眼只成了个可怜虫。
此时的武肃侯府也是家宴。
在林府得到赐婚旨意前,苏家便已收到赐婚与苏昭钰被封为世子的旨意。
八仙桌上,苏昭钰一度没有回过神来,夏氏却是面色极复杂内心有种不真实的喜悦。
她奢望十几年的事情居然一日成真。
她的儿子终于加封世子,是以后苏家的家主,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急,连喜悦都无法顺利表露出来。
整个事件中,武肃侯与苏昭珩一往如常,面色不变的用着饭,苏昭珩也是时不时给弟弟搛菜。
在快用完饭时,武肃侯突然开了口。“珩儿的亲事也定下来了,长幼有序,钰儿的请期定然是要在兄长之后。”
苏昭钰此时才缓了缓神,用一种奇怪又带着愧疚的眼神去看了看兄长,正欲答应该的,不料满心欢喜的夏氏却有着别的想法先插话道:“虽有长幼有序,可如今钰儿是世子,昌平郡主又是皇家人且马上就及笄,婚期拖延那许久不显得我们苏家不注重?!那婉娴乡君可是将将十四,明年年初才及笄呢!”
如今她儿子是世子了,凭什么还要处处相让!
不过一个上不台面的私生子,居然失了世子之位还能捞个三品大员的实职,更是让他如愿娶了那林家女,她凭什么还要给他好脸看。他退让不就是有自知之明,虽然她不满丈夫还是为这私生子请旨赐婚,给他贴金,但以往后来看她还是能拿捏得住两人的。
私生子之事就是这父子俩最大的把柄,就是他苏昭珩尚个公主回来也是不能改变,这事她利用好了他苏昭珩一世都在她在面前伏低做小!
夏氏越想心里越美,觉得自嫁入给武肃侯后,她就没有这样心情舒畅过!
她的那点心思与得意之色尽落武肃侯眼中,他啪的将筷子便扔在桌面上,兄弟俩见此忙也搁了筷子,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注不注重不是你说了算,不管你心里都有着些什么想法,我劝你现在都全收起来,别让自己有后悔的一日!我现在还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所有的事情你说了都不算!长公主那边我会亲自登门去商量请期,你若敢插手,你也先在心中掂量掂量我是什么心性的人!”
武肃侯极少在儿子面前对夏氏严辞厉色,夏氏一张脸涨得紫红,第一次在小辈面前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苏昭钰听着父亲的话,再看看一边神色冷凝的兄长,连想着所有的事,心中隐隐有懂他的世子之位是兄长用什么条件互换的……
猜测到一些的苏昭钰难受得连看兄长的眼睛都不敢,再一次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我都听父亲的,我用好了,您们慢用!”苏昭钰丢下话,起身一行礼人便离桌出屋了。
苏昭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思索后也告退,跟了上去。
苏昭钰脚步在出了上房便慢了下来,苏昭珩追上来的时候,他才在游廊正要拐到自已院子的方向去。
“三弟。”苏昭珩开口唤停下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到二哥屋里去?二哥许久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了,可惜二哥身上还有伤,不然我们兄弟再在夜色下喝酒谈天也是美事。”
原本苏昭钰还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兄长,一切并非他的意愿,却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可听到兄长提到伤,又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只得神色晦涩的点了点头,被笑着的兄长揽着肩头往院子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