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起了一个大早。
在龚大发家吃过早饭后,见胖丫的家人还是没有回来,颜昭睿兄妹俩便与她打了一声招呼,让她安心等待,表示登高过后再回来找她,看看情况如何再作安排。
胖丫没有哭,只是却也不像往日一样精神十足,所以安静地点了点头,便又去了自家门口站岗,甚至连他们俩的挥手告别都没有注意。
因为考虑到颜舜华年纪小,所以未免登高之前就体力耗尽,颜昭睿出钱请了龚大发的长子龚福驾着驴车送他们过去。
一路上两人时不时交谈一番,只要不涉及此前的问题,颜舜华还是十分乐意与他说话的。
毕竟颜昭睿常年在外求学,交友广泛,见识涵养也颇为不错,并不像狗娃与牛大力等人一样,让她觉得完全还是个孩子。
坐车比起单纯的走路来还是快了不少,大约两刻钟时间,他们就到了剑阳峰的山脚下。
抬头仰望,那笔直入云的山体,巍峨浩荡。虽已深冬,却仍然有翠绿的树木覆盖着怪石嶙峋的地表,而那被猎人们常年踩踏出来的小路,则在其间时隐时现。
“从我们村里头看过来,就觉得它气势非同一般,如今身临其境,才觉得剑阳峰果然气势逼人,犹如仙人凌空一剑,直劈苍穹。”
颜舜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颜昭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嘱咐龚福在山脚等候。便率先背着包袱踏上了山路。
颜舜华见状赶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缓步前进,很快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大概行进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在一处稍微平坦的开阔处停了下来,分别坐下,喝水休息。
“想不到你的脚力还真不错。”
颜昭睿靠在了一棵树下,伸了伸腿,脸上树影斑斑。
颜舜华完全不顾及形象,口中还在咀嚼着一块糕点,一边捶腿一边偏过头去打量他。
这个最初给她的感觉像是从书画中漫步而来的一样。非常俊秀飘逸的少年,也不知为何,今日像是一直在试探她。
就好比如此刻。看着像是漫不经心,实则稚女敕的脸庞尚未能完全掩去那明晃晃的怀疑与针对。
“原本就是大山的子女,连这点脚力都没有,岂不是叫人笑话?何况。五哥您可是比我要轻松得多。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颜昭睿闻言眯起了双眼,像是下定了决心。
“走吧,继续往上,待会可以早点下山。”
颜舜华垂下了眼睑,无可无不可地站了起来,“好。”
也许是尚未攀登得很高,也或许是一直都沿着猎人常走的小路前进,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起初颜舜华还在想着颜昭睿的心思。后来见他完全投入到自然之景中,自己也就慢慢地将疑虑抛诸脑后。欣赏起山川的美景来。
偶有小动物被惊动,四处乱窜,或者一些山野果树在伸手可及的路边,引人注目。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吸引她的地方,让她尤为惊叹的是这一座山峰上的石头,造型千奇百怪,像什么的都有,好比如天上的云彩,随心所欲,万物皆拟。
但不管是什么模样,它们都带着一种天然的野趣,直看得她心醉神迷,心里感慨大自然的造物果然是鬼斧神工。
走走停停的,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们已经攀登到了峰顶。而此时,离早上启程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因为疲劳,原本颜舜华是不想登顶的,但在看见那覆盖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之后,她还是咬着牙,跟上了颜昭睿的脚步。
而她的坚持也是值得的。
攀登到峰顶的那一刻,四周的景色尽入眼帘,那高低起伏的山峦,那连绵不断的田地与屋舍,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让人想要振臂高呼,一吐为快。
而她也确实是喊了。
“哎哟喂……”
“哎哟喂……”
“哎哟喂……”
“哎哟喂……”
虽然她只是大喊了一声,却有无数的回声传了回来,接着又渐渐地朝着开阔处传了过去,一点一点地在天地间消散。
颜昭睿被她吓了一跳,虽然心下也跃跃欲试,却终归是没有放开来大吼,反而是蹲下来,开始一捧一捧地玩起雪来。
颜舜华也不管他,兀自乱喊了一通,最后才团了几个雪球,远远地甩了出去,发泄着突然袭上心头的莫名情绪。
也不知道那几个死党与闺蜜如今过得怎样。也许会因为她的突然出事而开始回归正轨,不再终日想着游戏人间了吧。
从前有一段时间,她可是常常不顾生死,约了他们一块去冲浪蹦极的,而冒着风险玩得最多的却是攀岩与滑雪。
如今剑阳峰的地形,虽然不适合滑雪,某些地方却十分适合攀岩。
她蹲来,握了一把雪,在空中一抛一抛地玩着,任由思绪随着寒风四散。
不愿为世俗所束缚的他们,说不定都已经是为人夫为人母了。毕竟人生苦短,该经历的,总要都经历一遭,才能感受深刻不枉此生。
“熊,虎,狼,猪,兔,这两个是什么?”
“熊猫跟袋鼠啊,这你都……”
颜舜华顿了顿,迷茫的思绪遁去,回头仰望,正巧看见弯着腰凝视着她的颜昭睿,眼内有戾气一闪而过。
“没什么,好玩而已。”
她并没有将一干用白雪堆积起来的小动物给毁去,反而是四处走动着,把埋藏在积雪中的一些枯枝残叶找了出来,尔后回到原位,一一地镶嵌进动物的身体里。
眼睛,鼻子,嘴巴,最后组合起来,便是一张张热烈奔放的笑脸。
这是她的朋友们的代号。每一位都认识了十年以上,吵过架动过手,不管是欢笑还是悲伤,不管是寻常还是疯狂,他们都共同经历过。
那些无忧无虑活力四射的青春年少,那些变形夸张肆意挥洒的年轻岁月,那些苦闷得让人崩溃尖叫的灰暗日子,那些渐渐缓过来却仍然能够感受到犹如死鱼一般僵硬滞涩的年头,他们都陪伴着她,爱护着她,激励着她。
从天堂到地狱,也许只要一瞬之间。
但从泥淖中月兑身而出,重新站到干净清爽的地面上,却需要人鼓起莫大的勇气,耗费无数的时光,才能艰难前行,不断向上。
她何其有幸,曾经与他们相遇相伴。
倘若她的死,能够惊醒他们所有人心中曾经怀揣过的梦想,并且终于让他们有勇气付诸行动,只为那些不曾看到过以及得到过的结果,那么不管最后是好是坏,都能够释怀了吧。
如此,从前的她,也就勉强算得上是死得其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