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我家侄女这病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武淑媛早几日已经到达京城,她并没有立即回武家去看望母亲,而是直接住进外甥给自己事先安排好的地方,为两个孩子请来柏润东的父亲柏华章看病。
幸运的是,风寒严重的颜昭睿服了几天药就完全好了。虽然仍旧脸色苍白,精神却很好。
不幸的是,柏华章对颜小丫的病情束手无策。他接手的时候对方的眼疾已经痊愈了,偏偏却在醒来的刹那言行举止宛若稚儿。
“手的问题不大,此前为她接骨的人很高明,她年纪尚幼,长大后应当能够运用自如。”
柏华章顿了顿,将手从熟睡中的女孩儿头上拿开,继而直起身来,斟酌道,“老夫曾经遇到过类似于这样的症状,患者心智陡然变小,日后通常很难完全恢复。有人引导的话日常生活一般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周围的人仔细些,精心照顾的话,说不定会有奇迹。”
言下之意,还是多加看顾吧,痊愈的机会十分渺茫。
武淑媛从小就生活在京城,自然听出了他真正想说的话,心下不由得愈发内疚,垂在身侧的手都忍不住痉挛起来。
“娘,我不喜欢吃糖。我不吃了,我很乖的,不要让爹爹撬掉囡囡的牙牙,娘……”
她又梦魇了。自从救回来以后,不分白天还是黑夜,但凡是在沉睡中。她就一直一直在做梦,三不五时地会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语,含含糊糊地让人既是疑惑又是心酸。
武淑媛向柏华章欠了欠身。这才放轻了脚步声,俯身轻拍,呢喃着无名的歌曲,试图抚平她的不安。
也许是那轻柔的腔调确实安慰了她,也或许是梦中的父亲并没有撬掉自己的牙齿,颜小丫很快就平静下来,眉毛舒展。继续恬静的睡眠。
武淑媛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将眼角的湿润逼了回去,这才离开房间。来到院子里。
此前被颜昭睿恭送着出来的柏华章,此刻正背对着她,站在海棠树下与一位身材修长的青年说着话,花儿开得如火如荼。他们的谈话却沉闷而短暂。
“老夫这就告辞了。世子留步。”
“有劳柏院使。”
柏华章行了一礼,青年额首,任由自己的贴身侍从沈默将人给送了出去,微微裣衽,这才走向武淑媛母子。
“姨母,表哥。她还睡着吗?”。
武淑媛点头,将刚才的情形描述了一番,接着便有些哽咽道。“渊哥儿,她是个好孩子。你能不能找到办法。请陈昀坤大人来看一看?”
“娘,您别难过。五妹福泽深厚,既然能够重见光明,日后说不定再一次出现奇迹,不治而愈。”
尽管他与武淑媛母子俩都心知肚明机会渺茫,青年还是附和着也安慰了一番,并且表示会尽最大努力将陈昀坤重新请来。
“姨母,不用担心。正如表哥所说,吉人自有天相,此一番历险过后,哪怕心性返璞归真,她兴许能在别处收获福泽。
武淑媛点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转而问起老母的病情来。
“外祖母在慢慢的康复中。陈老大人很有办法,只是上门看了三次,换了三次方子,就药到病除了。相信假以时日,外祖母能够再次健步如飞也不一定。昨日我去看她,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
“这就好。”
武淑媛沉吟数息,终于下定了决心。
“睿哥儿,你的风寒既然已经痊愈了,外祖母的病情也确实稳定下来,娘这便带你去看望她老人家。”
之前因为近乡情怯,兼之带上京的两个孩子都生了大病,武淑媛一直没敢回娘家。
此时此刻,心头的大石渐落,知道拖延下去勇气恐怕会消失,因此便趁着对父母思念愈盛的时候,准备一鼓作气,去问个清楚。
当面问一问将自己当做掌心明珠的父亲,为何在当日会认定她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以至于勃然大怒,将自己发配家庙?
要问一问他,当年派来追杀她武思贞的奴仆,是因为他怨恨她这个女儿让家族蒙羞,所以大义灭亲痛下杀手,还是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更要问一问他,为何没有坚持寻找她。既然从来都信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何他没有找下去,而是没多久就宣告了她中途身亡?
她心情激荡,几乎是颤抖着拉着儿子出了门,只留下青年与一奴一婢在海棠盛开的小院中。
“我来看你了。”
在武淑媛走后没多久,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进了药味浓浓的房间。
虽然里头没有外人,他却不敢坐到床沿上,只是一手撩开了蚊帐,低眉注视着沉睡中的人。
她的头部依然被白色纱布所缠绕,脸色苍白一片,嘴唇倒是红艳艳的,犹如啼血的杜鹃花一样,刺得人眼痛。
那被夹板所固定着手臂,此刻正静静地放在锦被上,伴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
他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慢慢朝下,在指尖就要触及到少女柔软的脸庞之时,却倏然缩了回去,像是被隔空烫伤了一般。
他放下帐子,僵着身体矗立半晌,鬼使神差地往四周看了看,见沈默与另外一位派来服侍的女侍卫沈瞳并没有进来,顿时悄然松了一口气。
醒过来后,她便不认得他了。
当他得知她在堦城出事后,便心急火燎地策马南下,在中途遇见之时,情不自禁地上前要看看她,没料到她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姨母宽慰说,她被撞了头,不单只忘了人,就连长大后的数年时光也一并忘记了。如今的她,心性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这一段时日,她的表现也的确如此,言行举止宛若稚儿,哪怕他已经来看她十余回,还是怕他怕得要命,清醒之时见到他总是瑟瑟发抖。
青年苦笑,眼角的余光透过镂空花纹的帐子,察觉她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心知她已经醒来,并且看见了自己。
并没有像最初几次那样尖叫大哭,这也算是进步了吧?
他情不自禁地长腿一伸,往前走了一大步,在被子底下的人愈发缩向墙角的时候,还是无奈地停了下来。
无法靠近。
以往即便万水千山,他也觉得她近在咫尺。可如今,这短短的一截距离,却犹如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面前,让两人面对着面,也远在天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