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俐,胡家的长女,下面还有一名弟弟胡景俐。她先是在国内完成大学学业,之后又在英国牛津大学取得硕士和博士学位,毕业后便回国打理自家的翻译社。基于本身对文字的兴趣使然,亲手翻译过多部知名的英国文学作品。
一年前,她突然辞去工作,从此深居简出,目前很少人知道她真正的状况,唯一一次留有纪录的,是她在某场宴会中喝到烂醉被其他名媛放上脸书的照片。
那天她在宴会上吐得全身都是,最后被一名男士抱离现场,据闻那名男士是世界知名的钢琴演奏家沈哲伍,已婚,是她从儿时交往至今的好友,两人并无暧昧关系。
至于她突然辞去工作的理由,有传闻说是为了家族事业的接班问题,因为胡美俐的父母属意的是她的弟弟胡景俐,她只好黯然离开。
——这部分的叙述太模糊了。
徐因礼审视报告后发现,有关接班的传言根本只是臆测,连私家侦探也无法确切证实。
成熟女性离开职场的原因可能有千百种,何况她后来深居简出,也有可能是因为生了病,或者……难保不是因为情伤所致吧?
总之,徐因礼并不喜欢空穴来风的传言,于是他亲自造访胡家经营的翻译社,直接找上目前的负责人,也就是她的弟弟胡景俐。
“我派人调查过令姊,不过,报告里有些部分交代得并不清楚,希望你能帮忙厘清一些疑问。”
“什么疑问?”
胡景俐对他大剌剌的登门拜访,甚至不讳言派人调查过姊姊,显得相当惊讶也非常不满。
可惜徐因礼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开口便直接表明此行的目的。
“令姊离职的原因。”
“什么——”
胡景俐愣了一下,随即抿起嘴,皱眉思索半晌,才慢吞吞地回答。“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我姊姊结婚的年纪到了,我爸妈希望她别把心力都放在工作上,希望她早日找到好对象,就劝她把工作辞了。”
“辞掉工作就会有好对象吗?”
徐因礼单手轻扣着膝盖上的西装布料,英俊饼人的脸庞露出些许困惑。“据我所知,美俐小姐离开公司后并没有和任何人相过亲。”
呃……胡景俐没想到对方会调查得这么仔细,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没错,我姊姊并不乐意,可惜家父是个非常传统又顽固的男人,而我姊姊的个性有时候也很固执。总之,他们父女俩经历过一些冲突,后来家父虽然成功让她离开公司;可另一方面,我姊姊则拒绝出席任何相亲场合,直到……”
胡景俐忽然停下来,耸了耸肩。
……直到公司陷入倒闭危机为止。这部分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就不必再说了吧?
徐因礼理解地点头。
若是胡美俐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全家人都将跟着受苦。
胡景俐清了清喉咙,接着说:“无论如何,让我姊姊嫁到好人家是我父母的心愿,我父母所作的决定并不盲目,也不是自私得只顾自己。您应该有留意到,您本身的条件配我姊姊并不算是亏待她。”
“应该是吧!”
徐因礼礼貌地接受胡景俐的说法,也注意到胡景俐很聪明,故意避开接班的问题不谈。
无妨。
尽避对方避谈,他仍然可以大致勾勒出整件事情的始末。
胡家二老确实打算将事业交由儿子继承,于是先让他接手业务较为单纯的翻译社,等他磨练个几年后,或许也会将艺术品买卖部分交给他。
可惜抢案打乱了胡友涟的布局。眼看事业不保,谈继承还有何意义?
迫不得已之下,胡友涟只好利用女儿的婚姻先稳住鲍司,如此一来,虽然没能将全部的事业交给儿子,最起码还保留了其中的四成,且另外六成还是留给自己的儿孙,也不至于肥了外人。
当然,只要胡美俐愿意配合就行了。
“发生财务危机后,她曾亲自点头同意嫁给我吗?”徐因礼问。
胡景俐再度耸肩,反问:“这重要吗?”
“这么说,她本人并不情愿?”徐因礼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胡家提出的条件之一,还包括胡美俐至少必须生下一个孩子来继承这份产业,假如胡美俐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从各方面的数据来看,她实在不是什么柔顺的女孩——难道这层“障碍”得靠他自己解决?
“这笔交易是由胡家先提起,我以为新娘至少是情愿的。”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胡景俐略略提高音量。“如果她说不要,我们家后果如何,您想必非常清楚。我相信我姊姊也不是笨蛋,她或许认为这种安排对她不公平,但她不会逃避。”
“她很愤怒吧?”徐因礼喃喃低语。
“那又如何?您并不会因此放弃她,不是吗?”胡景俐冷静地提醒他。“想得到我们的公司,您必须接受我姊姊才行,这是最重要的条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追究其他微不足道的细节?那一点必要也没有。”
确实如此。徐因礼闭上嘴,陷入沈思。
胡景俐说得没错,他对胡美俐的调查似乎太过头了,无论她的意愿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那么,究竟是什么驱使他不断追究胡美俐的一切,追到像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步呢?
徐因礼对自己皱起了眉头,接着起身向胡景俐致谢。
“谢谢你拨冗招待,我想我该告辞了。”
心情蓦地沉重,徐因礼快步离开翻译社,离开之后,他心情意外烦躁,独自步行了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转身钻进从一开始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私家车。
说穿了,他跟他们全是一样的。
她的父母利用她来保住家族的事业;他则利用她来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源。
这趟称不上愉快的拜访结束后,徐因礼又仔细看了胡美俐的档案好几回,几乎无时无刻不将它带在身边。
他一定会娶她。
某日,徐因礼突然深切地明白到这一点。
眼前更迫切的是,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过一点?
随着两人见面的日子愈渐逼近,徐因礼不禁头痛。
长辈们对婚事早有定论,这个夜晚并不是两家人的聚会。
他在意的,只有她一人。
感觉似乎等待了许久,他们终于见面了。
胡美俐身上穿着合宜的雪纺洋装,配上合宜的淡雅妆容,姿态轻盈地朝他走来。
有礼,疏离,对他这个人毫无兴趣。
徐因礼苦笑。
餐点是事先预定好的,两人一坐下来,服务生先殷勤地介绍一番,接着依序将餐点送上。
胡美俐一语不发地用餐,偶然抬头发现他凝视的目光,也仅仅说了一句:“我饿了。”
“没关系,别在意我。”徐因礼点点头。
胡美俐的模样不像是故意在他面前故作丑态,是真真切切地饿了很久,连握着刀叉的双手都有些颤抖,食物一端上桌几乎立刻被她扫光。
奇妙的是,虽然她吃得很快,食物被切成小块送进嘴里后便立即被她吞下,她的动作却十分优雅。
“妳连咬都不咬,这样会消化不良的。”他提醒。
“我属蛇,”胡美俐百忙之中抬起头,抛给他一记挑衅的目光。“我习惯用吞的。”
她舌忝舐着唇瓣,泛着光泽的红唇一张一合,饱满的唇峰上有着不小心沾上的食物酱汁。徐因礼原只是好奇地盯着她一会儿,到后来竟有些想入非非。
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徐因礼耳朵蓦地涌上一抹热度,连忙请服务生将他的餐点撤下,换上一杯冰凉的清水。
胡美俐依然旁若无人地大啖她的牛排,直到全部用毕后,这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回过神来,慢条斯理地向他道谢。“谢谢你,你似乎是个有耐心的人。”
这时,服务生为她端来餐后饮料。
她点的是一杯改加薄荷酒的爱尔兰咖啡,因为她爱喝咖啡,而薄荷酒的清爽则有助于消解烦躁。
这顿晚餐她吃得还算愉快,徐因礼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她,餐点也很美味,想不到和这个人一块儿吃饭,感觉比在家里甚至还轻松,这应该算是不错的婚姻基础吧?!
“不用客气。”
徐因礼望着她一派悠闲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微妙的火气。
“请问,妳对我这个人没有任何疑问吗?”
这女人是不是太随遇而安、太无所谓了点?面对往后要携手结婚的对象,她完全不想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闻言,胡美俐偏着头,有些促狭地扬起嘴角。
那模样似乎是觉得他的问题非常好笑,又觉得笑出来实在失礼,只好辛苦自己勉强忍耐下来——
跟档案里的照片几乎一样,只是多了一丝讥诮。
徐因礼紧紧盯着她姣好的脸庞,蹙眉。
胡美俐认真想了想,既然他要她问问题,那就问吧!
“你为什么愿意结这个婚,有人逼你吗?”
“没有。”
“那么?”
“我没有理由回绝,令尊的事业,我非常有兴趣。”
他可以感觉到,胡美俐对他仅有的一丁点儿好感正在迅速流失。
她抿着嘴沉默着,她八成认为他和她的父母是同一种人,而他也没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