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申时,岑二娘、赵樾等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杏林医馆和林四爷、简三爷汇合。
岑二娘他们到医馆的时候,之前呼救的那名女子,已用了药又睡了一个时辰清醒过来了。除去腰月复那处,她的伤大多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岑二娘和赵樾对那对男女的遭遇颇为好奇,两人在来的路上,已脑补了许多江湖恩怨情仇。他们把马、驴栓在医馆马厩后,便在小厮的带领下,匆匆来到那女子休养的房间。
他们推门进去,便看到那女子一清醒,就要下床跪谢林四爷和简三爷,当即被大夫和林四爷制止了。大夫说了,她还伤着腰月复,不能乱动,否则以后对子嗣有碍。那女子听了,便没有乱动。只是流着泪,嘴上一个劲地感谢林四爷他们。
岑二娘在一旁细细观察她的模样,摈去她一脸交错狰狞的血痕,那五官越看越觉得眼熟。她想了想,终于记起这女子的身份——她就是杨鹏曾在信中提及的那个和他一起斗败了冯氏和高氏的姜氏!
“姜嫂子!”岑二娘惊喜地上前两步,挤开挡在她前面的林四爷和简三爷,跨到侧躺在榻上的姜氏面前,笑意盈盈地问候她:“许久不见啦!我听杨鹏说你回了林安县芝林村老家。你怎么会和那位大哥,落到了安坪镇安家大山的山坡下?”
“我找人打听过了,这里离芝林村可是有近百里的山路!我本想说过段日子闲下来。就和玉墨、大兄一起去芝林村探望你。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对了,我光顾着说话。还没问姜嫂子你的伤如何了?痛不痛?要不要我叫大夫给你开些镇痛养神的药熬来喝?”
“你、你是大……不对,你是二姑娘!”姜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浑浑噩噩听岑二娘说了一大堆,只觉自己脑子快转不过弯来,“姑娘,您怎么会在此?还这副打扮!二老爷、二太太他们呢?”
林四爷、简三爷和赵樾,见姜氏和岑二娘相熟。又听她们两个答非所问,见她们彼此情绪都很激动,都不禁笑了。
林四爷道:“既然这位嫂子与二郎你相熟。看样子,你们也有许多话要说,我们便出去了。两位慢聊。”
说罢,他拉着简三爷、赵樾和大夫。转身便走。
姜氏急了。她想撑坐起来,结果扯到伤口,痛得“嘶”了声,“两位恩公和大夫,请等等!不知我家的那位,伤势如何了?他比我伤得重,有没有性命之忧?”
杏林医馆的大夫温声对姜氏道:“大嫂子莫急!你那夫君并无性命之忧。他掉下山坡时虽伤了头部,但伤在前额。且伤口很小又愈合得很好,伤不到性命。只是他的双腿被人打断。流血过多,受伤时间过长,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机会,腿间筋脉尽断,往后怕是不能行走了。我已在他的双膝处敷好药,用老山参替他蓄养着精气,估计他再躺个一两日,就会清醒。你且安心养伤,不用担心,他那儿有我们医馆的小厮照顾着。”
“这样啊……多谢大夫和恩公。”姜氏的心暂时一松:她和夫君被人抢走所有的货物,又被打伤落下山坡等死。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了,可他们命不该绝,幸得贵人相救。
可如今他们夫妻俩伤得不轻,养伤可是要银子的!姜氏绷紧一颗心,问了大夫一些问题,主要是问诊银。知道丈夫和她要养好伤,可得好一大笔银子。而今他们身无分文,这可如何是好?
岑二娘见姜氏呆呆地看着林四爷几人关门离去,满面愁容,便知她肯定是在愁银两的事儿。
岑二娘笑劝姜氏:“姜嫂子,你不用忧心。你和那位大哥养伤的银子,自有我出。如今,你只需好好养伤,争取早日恢复。”
“这……这怎行!”姜氏惊声叫道:“我听两位恩公说了,是姑娘最先听到我的声音,让他们下去救人的。您对我们两口子有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已经于心不安了,怎能再厚着脸皮收姑娘的银子?!若是如此,还不如教我和夫君,立即抹了脖子,免得给姑娘再添负担!”
说到抹脖子,姜氏是真的有了死了的心!她的夫君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哪怕双膝的伤患处暂时被治好,以后每月还要喝几副药,否则双腿会痛疼不止。而她自己伤了腰,大夫说要卧床一月,用上好的药材温养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算一算,要救他们两口子,至少得花费五六百两银子。且以后每月,还得花十两银子给她夫君抓药。而她夫家早已穷得揭不开锅,田地、房子都卖了,两个堂妹和堂叔如今还寄居在村中林老伯家。再过两月交不出房费,就要被赶出去。
可她和丈夫这两月都要养伤,根本没法挣钱。堂叔又卧病在床,做不了活,且每天都需银两抓药。再者,两个堂妹都已及笄,嫁妆都还没有着落……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姜氏越想越觉得,她除了死,真的再也找不到别的出路。
不过,死之前,她得和她那沉默稳重的夫君在一起。就算下黄泉,他们也要手握着手去!想到自家夫君,姜氏甜甜地笑了:他们虽成婚不久,可彼此心意相通。夫君寡言少语,却体贴入微,自娶了她后,处处宠着她。她一生中,只有嫁给他的这两月,活得最顺心,最快.活!
可是,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却看不惯她幸福。生生毁了她的夫家,她的夫君!天呀!你若有眼,就叫姜家那一群贱.人,一辈子穷困潦倒,伤痛缠身,生不如死!
姜氏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此番,夫君是为了阻止那些不要脸的娘家亲戚把她拖到花楼去卖,才被人打断腿。若不是为了救走她,他一人早已逃出生天。又怎会被人包围,以致被废双腿!
“啊啊啊啊啊!”姜氏口中爆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吼声,声音中满是愤恨、仇怨、绝望、痛苦……
岑二娘一直在观察姜氏的表情,她不知姜氏经历了什么,但看她这样,想必不是什么好回忆。她默默坐在一旁,守着姜氏,任她狂吼发泄。只有当姜氏要乱动扯着腰部的伤处了,她才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岑二娘一边任姜氏哭吼,一边细细观察她。她看到姜氏穿着几乎被洗白的粗布蓝衣,衣服上还有几块补丁。她盘起的头发上,只有一根雕工粗糙的桃木簪。耳上、脖间、手上,全不见她以往常带的金首饰。就连双手也十分粗糙,还有不少细细的伤口和深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做多了苦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