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这样啊。”靖翎先生闲闲地垂眸理理衣袖,对岑大郎不尽不实的话,不可置否。
他忽地抬头问岑二娘:“不知二少对此有何说法?”
“我只想说,先生你不必怀疑我们兄弟诓骗于您。”岑二娘淡淡道:“方才我大兄所言,句句属实。”
确实是真的,六皇子没有告诉过他们他真正的身份,只说他是冯家私生子冯二少,还把他的表字彦瑜告诉了岑大郎。他是唯一一个在及冠前,就被圣上赐了表字的皇子。由此可见圣眷之隆。
“彦瑜”这个表字,知道的人并不多,靖翎先生恰好是其中一个。此时,他已对岑大郎和岑二娘的话,信了五成。但六皇子流落安坪镇被岑家人救一事,太过荒唐奇妙,他打从心底,是拒绝相信的。
岑二娘见靖翎先生脸上写满怀疑,又道:“晚辈还有其他证据表明我~们救过冯二少。他的后背肩胛骨处,有两颗红痣,右手手臂内侧,还有一个半月型的胎记。”
“这都是我为他疗伤时发现的。若您还有疑问,可以写信给二少问他。我只想说,我们绝不是骗子,先生大可不必疑心我们。另外,周家人行事实在太过猖狂,希望先生能看在二少的份上,出面制止他们。”
“岑家有我们二少的玉扣,按理说我应该答应两位的要求。只是……”靖翎先生面露难色。
岑大郎和岑二娘默默相看一眼,眼中丝丝喜意渗出:老狐狸要提要求了。解决周家这事有门!
岑大郎道:“先生有何为难之处。不妨明说,如此,我和二弟也能给您参详参详。”
“呵呵。岑大少果然直爽。”靖翎先生眼尾上挑。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算计的精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在下忙于改建镇东,手头实在是有些紧……”
“先生这般光风霁月之人,如何能让那金银俗物烦扰?”岑二娘笑吟吟地拍起马屁:“我岑家也算小有积蓄,或许能稍稍为先生解忧。不知白银五千两够不够?”
“五千两?”靖翎先生低低叹道:“若是五千两白银就能填补那个空缺,我也不必忧愁了。”
岑大郎见状,强笑着道:“五千两白银已不是小数目了。先生何必……”
靖翎先生抬手打住岑大郎的话。“实话告诉两位吧。周家骚.扰岑家之事,乃是我冯家冯渊少主亲自下的令。少主不日前来信与我,命我遣人找岑家的麻烦。我便让周家替我办事。”
“虽不知岑家如何开罪了少主。但上头的命令,我可是不敢违抗的。所以,哪怕两位搬出二少的名头,我也是不大敢替岑家出面的。”靖翎先生眼尖地发现岑大郎和岑二娘的脸色惊变了一瞬。他牵唇轻笑:“我夹在二少和少主中间。也是很难办哪。若两位岑少爷不能拿出令我满意的诚意,我如何有胆子违抗少主的命令呢?”
因为岑大郎和岑二娘一直没有明说出六皇子的身份,所以靖翎先生以为他们也被六皇子蒙蔽了,他在安坪镇这弹丸之地困了许久,终日兢兢业业,累得比狗还不如,只想多捞些银两犒劳自己。
可惜之前金矿和安家的生意,都有高家的珺雅先生参一脚。他二人相互监督,他根本没法中饱私囊。这次逮住岑家有求于他。他便不客气了。
早在他指使周家人欺压岑家前,他就暗中查算过岑家的家财,粗略估算过岑家如今大约有七八千两现银,加上岑宅和宅子周边的田地庄园,折算下来,岑家至少值三万两白银。
靖翎先生打算敲诈岑家三万两白银,便出面作保,让安坪镇上再无人敢去岑家挑事,欺凌岑家人。毕竟岑家是六皇子的恩人,他不好行事太过。
若岑家心疼银子不愿给钱,那就等着墙倒众人推吧。高家、周家和魏家,可是早就盯上了岑家这块肥肉。这三家人可不像他这般文雅,吃相好看。他们得了岑家钱财,还会派人不断欺辱岑家人,让岑家失财又失人,最终家破人亡。
当然,靖翎先生不想承认,若不是岑大郎和岑二娘今日拿了六皇子的玉扣上门求他。他才不会讲究什么文雅不文雅,定会榨干岑家最后一文铜钱才作罢,更不会管岑家人是死是活。
岑大郎和岑二娘没想到冯渊居然给靖翎先生下过那种命令,让他不择手段欺压打击他们岑家。他们心中同时掠过一个念头:这次不破大财,是别想去灾了。
岑大郎咬咬牙,“不知先生心中的价码是多少?只要我岑家拿得出,我们必不会有二话。”
“三万两白银。”靖翎先生把别在腰间的折扇取出,夹在手指间转动,“这个价钱保岑家在安坪镇内至少三年内无人敢扰,也不算高。”
岑大郎和岑二娘闻言,默契地对视一瞬:舍弃岑家全部的财产,换来一家人的安宁,也不是不划算。只是,不知靖翎先生的话,算不算数。
岑二娘委婉地开口,“先生,三万两可是我岑家所有的财产,若给了您这笔银子,我们就得卖房卖田,往后连维持生计都困难。您之前说的保我们三年内安全无虞,那就是说我们得用一年一万两来买平安。这个价钱,可不低啊。”
“岑二少是怕在下拿了岑家的银子,却无法保证岑家的安全?”靖翎先生冷笑:“你还不知我家少主再过一月,就会到淮州府上任,领西南副总督的职了吧!”
“等他到淮州,每月都可抽出七八日的时间来安坪镇转悠。以我家少主对岑家的仇视,不用他亲自出手。只消他放出不满岑家的话,多的是人替他对付岑家。”
“之前周家对岑家的那些小打小闹,两位少爷都觉得承受不起。等我家少主出手。到时两位少爷怕是连叫苦的力气都没了。”靖翎先生帅气地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如此,一年一万两银子的安保费,两位还嫌贵么?在下却是觉得这价还低了。须知要保岑家,我可是得冒得罪主家的风险。”
岑二娘直接问靖翎先生:“是不是给您三万两白银,您就一定能保证往后三年。再无人上我岑家闹事,找我家人麻烦?”
“自然。”靖翎先生继续优雅地晃动纸扇,“在下从来都是一诺千金。若岑二少还有疑虑。我可立下纸书,指天发誓也行。”
“好!”岑二娘拍板道:“您给我几日时间,等我回去变卖了宅子和田庄,就带银票来找您。不过还有一事。怕是要劳烦先生出面。”
“二少行事说话。果然干脆利落!”靖翎先生把纸扇往掌中一拍,笑道:“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请先生派人去周家放话,让他们来买我岑家的宅子和田庄。还有,让他们从今日起,别再来骚.扰我的家人。”岑二娘想着,岑宅和田庄都被周家祸害完了,怎么也卖不出两万多两银子了。且周家时时上门捣乱。正常人家谁会傻到这时来买岑家的田宅?这不是摆明和周家、魏家、高家作对么?往后还怎么在镇子上混!这个烂摊子,还得周家接手。
周家人不是砸院子砸得很痛快。踩庄稼踩得很舒服么?等他们被靖翎先生逼着买了田宅,看他们还爽不爽快得起来!
“哈哈!”靖翎先生击掌大笑道:“二少此言真是妙哉!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周家毁了岑家好端端的田宅,这个烫手山芋,确实该他们自己接!”
靖翎先生对岑家二少这个一肚子黑墨水、坏水响叮当的小家伙,真是由衷地喜爱啊。岑二少比他当年年少时还奸诈阴狠!真是甚得他心!他怎么看岑二娘,怎么满意。
岑二娘从靖翎先生的语气神态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赞赏和喜爱,得寸进尺道:“先生。一事不烦二主。我家隔壁的沈宅也要出卖,不如您叫周家一并接手算了。反正周大老爷财大气粗,周家族人和护卫众多,总得教他们都住得宽敞舒适吧。”
“小家伙,你还想敲周家一笔?”靖翎先生笑呵呵道:“你这心肠,未免太黑呀!”
这语气亲近的“小家伙”一词,听得岑二娘和岑大郎不禁抖了抖。
“说什么敲诈这么难听。”岑二娘微不可见地侧侧身子,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很是磊落正直道:“岑宅不说了,相信先生早就找人估过价了,那么漂亮宽大的宅院和肥沃的良田、果园,我们只卖两万多两,完全是良心价!根本没赚周家一文钱!至于沈宅和宅子周围的田地,虽比岑家小上一些,但卖他一万两绝不算多!”
“呵呵!这价钱确实很公道。”靖翎先生笑得春暖花开:“只是周家愿不愿给,却还是个未知数。且沈家的主,小家伙你确定你能做?万一人家不想卖宅卖田呢?”
“沈家的主,晚辈倒是能做。”岑二娘道:“同理,周家的主,先生定也能做。只是,先生,咱们打个商量,您能不能换个称呼?‘小家伙’什么的,晚辈真是无福消受啊。”听得鸡皮疙瘩、冷汗全齐冒,真是比打她两拳还叫人难受。
“啊呵呵!”靖翎先生笑得很是畅快:“清直你说话总是很对我的胃口!周家这个冤大头,我让他们当定了!一会儿我就派人去周家传话,最迟明日,我便让他们把银子拿出来。”
“你们和沈家人,可在半月之内搬离岑宅和沈宅,在镇西另谋住所。置办好新宅搬家后,办温居宴席时,可记得给我送张请帖,老夫少不得要上门讨杯酒水喝。”
“至于之前我说的纸书,等三日后我见到银子了,再给你们立。”靖翎先生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两位了。来人,送客!”
“先生,那这枚玉扣……”岑大郎道:“是不是该还我呢?”
“岑大少,送出去的东西,怎有往回要的道理?!”靖翎先生直接将玉扣收入自己的袖袋里,不悦地对岑大郎道:“这东西还是放在我这里好。说起玉扣,在下还想请岑家人信守承诺,不要对外说有关我家二少的一字半句。否则,岑家便是再拿三万两银子来,我也保不住你们!明白么?”
“明白。”岑大郎和岑二娘同声道:“我们绝对守口如瓶,还请先生放心。”
靖翎先生点点头,微笑着拍了拍岑二娘的肩膀,又瞪了岑大郎一眼,才甩袖子先行离去了。
岑大郎和岑二娘被两名高大的护卫领着出了镇东,骑马回到镇西的岑宅。
赵樾和沈家众人,都在岑家等着他们。
昨日周家人集体被岑二娘的毒针吓破了胆,今日都不敢再来岑家找死。
周大富昨日经受巨吓,逃到街上,不小心被无聊到镇西逛街的、冯家旁系一位少爷的马撞飞,差点儿摔断腰,这会儿还卧床不醒呢。
周二老爷和周三老爷以及周远达,眼下正带人押着那名冯家旁系少爷,去镇东找靖翎先生讨要说法呢。这阵子周家春风得意,周氏族人和护卫们都很是飘飘然。
可惜靖翎先生不买周家的账,被周家打了一顿押送到镇东军营的那位冯家旁系少爷冯岐,可是深得冯渊和冯阁老看重的将才,曾在漠北立下不少军功,是圣上钦点的这次训练新兵的将领之一。
昨日周家仗着人多势众,围着打了那冯岐一顿,差点儿没打断冯岐的腿。
靖翎先生对周家的做法大怒,尤其是当他从冯岐口中得知,昨日冯岐报上冯家名号后,周家人仍对他照打不误,当场对着周远达等周家人大骂,还命周远达回去解散周家庞大的护卫队,只允许周家留下五十名护卫镇宅。
还说若两日内周家不将那一千名护卫遣散,就以谋乱罪论处,到时他会派人带兵剿灭周家,把周家人全部押送东海充军。
周远达、周二老爷和周三老爷闻言吓得两股战战,当即指天发誓说,他们回去后就马上解散周家护卫队,绝不敢有违靖翎先生的命令。
靖翎先生这次是动了真怒,他想起答应过岑二娘的话,又命周远达回去尽快买下岑家和沈家的宅子田地,还命他不许压价,说是周家与岑家、沈家交割时,一定要派人过来知会他一声,到时他要亲自过去做见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