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欲拧着眉头,正要训斥两句,江若宁自我介绍道:“晚辈也姓江,名若宁,据说是我亲娘给取的名字。”
她不是该姓慕容,为何姓江?是因为他姓江,雪曦便给自己的女儿取了江若宁的名字。雪曦是为了纪念他么,所以她给女儿取名江若宁。
江无欲沉吟道:“安之若素,岁月静宁。”
江若宁拍着自己的脑袋,“我的名字原来是这样解释的?”
她穿越前的名字是祖母给取的,当时祖母也是这样说的。
江无欲突地感觉到什么,“若宁,稍后师伯再来找你,我要紧要事,一会儿即归。”
修仙者也可以这样紧张的吗?
江若宁想唤住他,他已消失不见。
*
养性殿,东暖阁内,两名太医正在给慕容植熏耳。
另一边,淳于斐、慕容琏正在查找医书,寻找可以治住同心蛊的法子。
慕容植面露痛苦,眉宇拧成了一片,今晨入宫,皇帝告诉他:“阿植,你不觉得这些年你对谢氏的宠爱有些莫名,你想做正确的事,却还是要以她为先做考量、选择?”
慕容植面露愧色,“臣弟这些年习惯了。”
“阿植,你真的不记得雪曦?那个爱你一世的女子?”
对这个名字,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皇帝又道:“如果你脑子里有一只往生蛊,你心脏里还有一只同心蛊。你当如何?”
慕容植吃惊不下。
皇帝突然告诉他身上有两只蛊虫,如何不叫他意外。
皇帝沉色道:“让太医给你试试吧,若是没有另当别论,如若有,你能忆起被忘却的人也是一桩好事,难道你要被人操控一辈子?”
慕容植不认为自己失忆,更不认为自己是因为同心蛊的原因才处处为谢氏考量,即便谢氏做得再过,他都会护她到底。他一直觉得,这是他深爱谢氏。
慕容植到底是应了皇帝。任两名太医给他熏耳。
半个时辰后……
左右两耳都熏了。并未见蛊虫出来。
一个时辰后,就在太医们准备放弃的时候,慕容琏下令:“加重五倍的药量熏,以前的姑娘。短的只几月。长的不到十年。可是这次却是近三十年的往生蛊,书中曾有记载,往生蛊可与寄主同生。也就是说,一个三岁的孩子若中此蛊,他活了百岁,此蛊便有可能活九十七年,必须加大药量。”
太医们加重了用量继续熏,这熏了不到半炷香,慕容植就痛苦不已,觉得太阳穴周围似要被挖开一般。
章太医惊道:“出来了!出来了,好大一只往生蛊,好大……”
在慕容植的耳朵里爬出一只血红色的虫子,竟有小指头般粗细,晶莹剔透,殷红如血,偏那身体的经络根根分明,正一蠕一动地往外爬。
皇帝、淳于斐、慕容琏围了过来,看到那如此巨大的往生蛊,一个个面露骇然。
淳于先生惊道:“这是长了三十年的往生蛊,早前瞧见过十年的,只头发丝粗细,最长的也只二寸……”
章太医道:“待它全出来,立即扫入药酒之中毒死,这东西万不能留!”
然,只见大殿上白影一闪,一个男子手拿着只瓷瓶,凭空一装,那只血色往生蛊就不见了,他看了眼瓷子,“往生蛊皇!”他月兑口而出,将瓶塞一盖,“蛊皇极是少见,就你们那点毒酒,想淹死他,怕是他早已化成上百条往生蛊,还不得被它反袭丢命。”
他心里暗喜,相传皇血能养蛊皇,他还以为是传说,没想真的从这俗世皇族的身体里引出了一条往生蛊皇。
慕容琏看着这凭空出现的年轻男子,“你是谁?”
江无欲冷冷地扫过众人,“雪曦的师兄江无欲!”
雪曦的名字一出口,皇帝便知这人来自世外,光是他这一身的气度便让人折服。
江无欲冷冷地看着慕容植,“雪曦真是太傻了,她竟然把胜过性命的东西交给你!她便是这样才饱受磨难,被谢立端欺凌囚禁,被谢氏折磨?哈哈……”
他不知是悲还是怒,不由得大笑起来。
“雪曦,就为了这样一个俗世男人,你值得吗?为他受尽了苦楚,为他甘入凡尘,雪曦!”
江无欲展开双臂,无语望天。突地,他猛攻一转身,张开左手,深深一吸,一颗鸽子蛋大小、冰球状的东西就被他吸握在手里,“雪曦,待师兄寻到你的魂魄,便带你回家,但离开前,我会带走你的女儿,她和你一样善良,这样的你们,不能留在俗世红尘。”
看着那冰球状的东西从慕容植体内飞出,慕容植脑海里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西子湖畔,他与一个白衣少女而在避雨亭邂逅。
他揖手道:“在下容直,未曾唐突姑娘罢?”
“小女雪曦见过公子。”她盈盈浅笑,“出门在外,公子不必拘泥俗礼。”
那是他踏遍半壁山河,在那夏季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遇到就怦然心动的女子,她的气质高雅出尘,就似误入凡尘的仙子。她笑着时,会露出一对漂亮的酒窝,只要看到那酒窝,他就像看到阳光。
他们泛舟西湖,他们去洞庭看百里荷花,她弹琵琶,他抚琴相伴,那一段最美的时光,他们始终相伴。
慕容植惊呼:“是雪曦的命丹……她的命丹竟在我体内。”
江无欲道:“雪曦用自己的命护你安全,当年在江南,你羞辱了一名恶妇,她使下毒计将你掳入青楼,你的命中原有三月小倌的劫难。是雪曦将中了媚\毒的你救下,她不仅将清白予你,为助你逃过劫难,还将命丹注入你的体内。
难怪,她再入俗世一身修为尽失,竟是因为失了命丹之故。没有了命丹,她就如这世间万千弱女子一般。慕容植,这一生,你欠她着实太多!”
在俗世,那枚闪着光芒的明珠状东西唤作命丹,在修仙界便称为内丹。
慕容植抱紧了脑袋,痛,这是撕心裂肺的痛,是万锥入脑的痛。
那一年雪后,谢婉君将一个美丽的女子带到他面前,彼时,谢婉君已生下了长女慕容珠,正怀着次女慕容玥,笑盈盈地问道:“阿植,这个女子说是来寻你的,还说你们有约,你要娶的人是她。”
雪曦就那样落漠地立在他面前,眼里有泪,切切地等着他的回答,彼时,他手握着笔,正习练书法,“婉君,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本王不认得她。”
“阿植,你当真不认得么?”
“不识得!”那一刻,他分明看到雪曦纤弱的身子颤栗了一下。
谢婉君笑道:“姑娘,你定是认错人了,这整个京城呀,有多少女子为了攀龙附凤,皆说自己与我夫君好近,可这假的就是假的。”她又调头问慕容植,“阿植,我瞧这姑娘生得甚美,过几日便是我父亲的四十七岁大寿,要不把她献给父亲如何?”
“随你!”他淡淡地吐出两字。
雪曦的泪终于流下来了,带着辛酸与凄美,却没有拒绝谢氏的所为。
再后来,他听说谢立端多了一个宠妾,人称雪姨娘,这一宠便是数年,谢立端爱极了她,可她却止步于谢府一处深院,极少见人,她总是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袍,谢立端曾有一度为哄佳人欢欣,将若干珍宝奉上,可也换不来她一抹粲然的笑。
那一年,他醉后醒来,发现雪曦静默地坐在榻前,“难受了吧,这是养胃汤,你喝些!”
“贱\人!”他扬手一推,养胃汤立时撒落在地,“谁让你进我的书房?我是不是把你当成王妃?”
她静默无语,没有解释,没有争辩,亦没有跪地请求,“我想取回我的东西,可失去太久,竟不能自己拿回……”
那时,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今日,他亲眼看到江无欲吸走隐藏在他体内的命丹,才知道,那是属于雪曦的。
而当时的他,讥笑道:“还是固执地以为,本王是属于你的?”
她淡淡地道:“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属于你自己。”她漠然地移眸,眼里难掩悲伤,“曾经,我以为自己与你是不同的,但现在我再不会这样看。”
她的泪,晶莹剔透。
而那时,竟当成是她使出的手段,对她厌恶至极。
当年他们邂逅江南,在那相爱的日子,雪曦曾与他道出了秘密“容直,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称那里叫‘世外’,而我们叫那里是修仙界……”
原来,雪曦是修仙界四大修仙世家之一南宫家的小姐,一出生就被族中长老认定拥有冰灵根,自小就受到家族的竭力培养。
她此次入凡尘,是在她的修为停凝在结丹五层上太久,想磨练一番再回去,可没想在西湖遇到了慕容植。
彼时,他看着身侧的女子,惊道:“这么说,我很有眼光,认识了一个仙子。”
“在我们那里,称高修为的女子为仙子。”她笑着,“可我雪曦,愿为容直堕落凡尘……”
他们约定好,待她回家禀明家里人,便到京城寻他。
他也曾许诺,回京就告诉父母,自己要娶她为王妃。
她愿为他堕落俗世红尘,他自发愿,一生一世唯她一人。
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他们最美的誓言。
可他呢……
他忘记了她!
江无欲冷漠地看着痛苦得不能自拔的慕容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