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九公子又高了声调儿道:“还不速去!”远山才拔脚儿就跑,只他刚跑得两步,便又转回来,小心翼翼问:“公子……韩嬷嬷年岁大了,若要她下崖怕是要费不少功夫,不如公子有甚事……吩咐仆去做。”
这种活让你个汉子做?
九公子冷哼了一声,训斥道:“夫人现下怕是要诞子,你来……嗯?”
哎呦!
远山被踩住尾巴似跳起来:“那个……仆走了,仆去叫韩嬷嬷。”
听得这汉子一溜烟儿去的远了,九公子庁垂眸看了谢姜,默默看了半晌,忽然问:“刚才阿姜怎么知道是远山?”
谢姜懒懒道:“我不知道是他,我只是诈一把拖拖时间而已。”
诈一把?
回想刚才谢姜的语气神情,九公子忽然眉峰一展,是了……当时这小东西原话是“远山……你手里有箭么”
这句话乍听起来,就好像车里头有个远山,而这小东西问箭……潜在的意思便是,现下车里有人,人手里有箭。
要是来人心怀恶意,瞅见车上大大小小尽是窟窿,而每一处破洞中都有可能射出箭来,他还敢轻举妄动么?
这句话除了诈,还隐隐透出威摄。
想透了其中的算计筹谋,九公子不由叹道:“阿姜……真真是机智百出。”
谢姜这会儿小月复疼痛加剧,实在是没有空子理他,便懒洋洋道:“过奖。”
九公子亦瞅见她脸色泛白,当下叹了口气,抬手掖掖被角儿“阿姜歇罢。”说着话,轻轻拍了拍谢姜肩背。
这人手势又轻又柔,开始谢姜还月复诽他拿自家当小儿哄,不过一会儿,她就上眼皮粘住了下眼皮。
听得她呼吸平缓,九公子亦阖眼小憩。
车里静了下来。
约过了一个时辰,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哎呦!快些……北斗……你拖拖拉拉作甚?”
“嬷嬷……那个远山……你来拎盆子。”
“车里没有动静哎!……快快!快走!”刚才韩嬷嬷还头晕眼花,这会儿看见马车,刹时便来了精神。当下老妇人一手拎包袱,一手扯住北斗,急慌慌往车边跑:“娘子……哎呦!怎么这会儿大子要出世……莫不是颠住了?”
“听声音还好。”远山左手拎木箱,右手拎了竹篮子:“赶紧……待会儿我还回去接东西,快些!”
不怪远山急慌,半个时辰前乌铁山传了信儿,言霍延逸领了近千贼兵往这个方向急行。若是往常,众人用绳子吊九公子并谢姜上去便是,只是这会儿碰上谢姜诞子,几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何况九公子让韩嬷嬷下来,潜在的意思是……不打算上崖。
既然主子不打算上崖,当下东城索性用籐篮子将韩嬷嬷北斗玉京几人吊到崖底,再随后送下来一应穿用吃食。
远山送了这趟还有下趟,他怎么敢眈搁?
三个人跌跌撞撞到了车前,因右手拎着包袱,韩嬷嬷便对了马车略一屈膝,缓声道:“老奴见过公子。”说了这话,稍稍一顿,又问“夫人她……没有事儿罢?”
九公子淡声道:“还好,现下睡了。”
“老奴去准备东西,老奴告退。”
看眼色听话音儿这种功夫,韩嬷嬷自然练的炉火纯青,九公子只一句话,她便听出来意思……该干嘛干嘛。
韩嬷嬷当下指挥北斗拿了碳炉烧水,她自家开木箱查验净水……药粉……剪刀,待一切检查妥当,老妇人又拆开包袱,寻了几块轻软细梭布。
她这边儿刚裁了布,便听见远山喊:“嬷嬷哎!”
韩嬷嬷忙将细布掖进怀里,只瞅瞅没地方放剪刀,便索性拿着过去:“大呼小叫做甚?要惊了夫人……哎呦!这是……。”
“崖底下寻不到地方避雨,东城几个便寻了辆马车拆了。快……嬷嬷寻个妥贴地儿放了,好让夫人用。”
“哎!快!北斗……你个丫头栽坑里了么?快过来。”
刚才看见那辆坠下来的马车,韩嬷嬷强忍着才没有骂出来,这算个什么事儿啊!门儿没有,窗户没有,左边右边加顶上大大小小总有十几个洞。
在这种环境下诞子,这不是要命么?
现在好了,好歹自家娘子不用风刮雨淋了!
“去那边儿,那边有大树挡住,从上头看不见。”韩嬷嬷将剪刀往束腰里一别,扶了车轮子往前推,那边北斗玉京也齐齐下手。
待将马车置摆妥当,韩嬷嬷看车里绒被榻枕一应齐全,便掩妥车门去寻九公子。
两辆马车相距四五丈,韩嬷嬷刚转过一块大石,便看见九公子抱了谢姜出来,因这人身材高挑,远山踮脚撑了把伞,两人边走边说闲话。
“霍廷逸来势汹汹,曹初又去向不明……乌铁山报讯儿之后领人去寻他,现下还没有回来。公子……咱们人手不大够。”
“嗯,梦沉没有消息么?”
扫见谢姜小脸儿露在外头,九公子手势一动,方扯过被角儿,谢姜便睁眼看了他道:“先别盖……嗯!”
九公子咳了一声。
远山忙低眉搭眼儿,往旁边趔了趔身子。
九公子这才眸光一转,看了谢姜问:“夫人有甚好策么?”
“既然敌众我寡,不如放出风声……就说你我坠崖身亡,现下东城几人己寻了尸首往舞阳去。”说到这里,谢姜眼尾一挑,给九公子递了个……以下你自然知道怎么办的小眼神儿。
九公子眸中露出几分笑意,想了想,淡声道:“这法子可用。”
听音儿谈话仿似告一段落,韩嬷嬷隧迎上屈膝见礼。
九公子径自往马车走:“你来照应夫人。”
韩嬷嬷忙转回去开车门儿:“是,公子放心。”
车里大到绒被绒枕案桌儿,小到茶壸小碗茶盏,早就铺摆的干干净净。九公子眯眼儿一扫,转过来看了谢姜道:“只能委屈阿姜了。”
这人声音低醇轻缓,而看她的眼神儿,仿似三分怜惜两分抱歉,又七八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宠溺……总之复杂十分。
不就不在一个车厢里腻呼嘛,至于搞得像是生离死别的么?
谢姜心里忽然生起种怪异感来,总觉得依这人清冷的性子,陡然在仆役奴婢面前不遮不掩,直通通表露出来情绪,这种行为有点儿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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