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明枝反抓住杨润的胳膊,倾身过去却欲言又止,眉头微蹙起表现的很为难。
杨润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秦舍人说一句“两家不准定亲”那么简单的?秦机是中书舍人,又不是皇帝。再说,既然晋寺丞巴结郦御史,八成不会给秦舍人面子。
眼看着闺中密友要跳进火坑里,她病急乱投医,这会让猛然清醒过来,又急又羞。
“让宝芝姐姐为难了……”
俞明枝这才安慰道:“你二人情同姐妹,着急是必然的,不必自责。”
杨润眼泪汪汪,扑进她怀中,“姐姐真好。”
俞明枝揉揉她,“只是我先得问过秦舍人,不好擅作主张,免得出了岔子,误蔚儿大事。”她有主意,但这会儿不能说出来,这不是软弱安静的郭家大小姐会有的心机,再者她想借他人人脉关系接近郦望山,便有可能有人想通过她接近秦舍人有所图谋。
她绝不会因为晋蔚是杨润的好友,说什么就会听信什么。
杨润拍拍晋蔚的手背,安慰道:“宝芝姐姐和秦姐夫也给你想办法呢,你自己也要争气,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哭鼻子了,好吗?”。
俞明枝道:“是啊,你也求一求你娘,人多办法也多。”
晋蔚终于慢慢地止住眼泪,用温热的巾子擦过脸,只是刚才哭的太厉害,这会儿眼睛红肿,俞明枝又吩咐珠儿取些冰块来给她消消肿。
她想起去祭拜父亲时,秦机周到的提前准备下冰块。
这两日没消息,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冰块滚过指尖,留下冰凉入骨的水迹,最后“噗通”一声掉进池塘里,消失无踪。俞明枝微微的惊了一下,收敛心思,用帕子裹好冰块,拿给杨润。
“到时候,有什么话,我托杨润妹妹带给你。杨润妹妹,你可得记着,千千万万别提到我和秦舍人。”她表现出一丝局促不安。
杨润道:“宝芝姐姐你放心。”
俞明枝略略点头,神色间仍有些担忧。
杨润看她模样,更坚定了要保守秘密的决心。
杨勉可怜兮兮的抱着柱子,好不容易等到晋蔚收拾好了,声音软软的问道:“姐姐们,可以继续去玩了吗?”。
杨润看向晋蔚,知道她再无玩乐的心思,要是强迫她,最后只会闹得更不开心。一直逗留大伯父家中也不好,毕竟再怎么冰敷,眼睛还是能看出肿着的,一会儿伯母回来看见定然要问起,蔚儿免不了又要哭一场,叫人头疼难过,便要回去了。
俞明枝挽留几句,送杨晋二人出门。
杨勉叹口气,失落的望着空荡荡的秋千。
俞明枝把他抱上秋千,笑着刮他的鼻梁,“这不还有我呢?”
杨勉欢喜的抓牢绳索。
俞明枝轻轻地将他推出去,然后低声问旁边的珠儿,“秦舍人这几日都在忙?”
珠儿忍着笑意,答道:“是,也许明日才能抽空来一趟。小姐,您真的要帮晋寺丞的女儿?恕珠儿多一句嘴,晋小姐嫁给郦望山的外甥,才对您接近郦望山更有助力。”
俞明枝一个激灵,等杨勉从身边再度荡开后,才喃喃道:“秦舍人也会是这样想的么……”
珠儿无声的叹口气,“公子自然是以小姐的想法为先。”
俞明枝抬头望天,听着清脆欢笑的童声。
珠儿又道:“小姐是好人。”
“我只想报仇伸冤,不想牵累无辜。”俞明枝无力的说道,“可我清楚,这想法太天真。只是……能帮一些先帮着吧,尽人事听天命。”
杨勉笑累了,从千秋上跳下去,要俞明枝坐上去。
闲暇时光当珍惜,俞明枝没有拒绝,稍稍提起裙摆,踏上秋千。杨勉嫉妒的仰望着她,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年纪太小,会被女乃娘说。
秋千越荡越高,到最高处时能看到院墙外的风景。
重重宅院,远方高塔,成片的绿树,鸟儿从身边鸣叫着飞过。
俞明枝闭上眼,感受着清风拂面的舒畅。
玩累了,差不多到用午饭的时辰了。俞明枝吩咐珠儿把饭菜摆在竹亭里,和杨勉一起吃。
看着杨勉乖乖吃饭的模样,她想起妹妹。
前世妹妹失足落水,今世得以平安,这会儿也在某个地方的小院中吃着午饭吧?
真想快一点见到娘和妹妹,带她们去看一看爹爹……
“姐姐,这个腌黄瓜真好吃!”杨勉大叫一声,打断了俞明枝的思绪。
俞明枝回神,笑道:“这东西咸,少吃一些。”不过……她盯着那一碟腌黄瓜,问珠儿,“怎么中午也拿来了?”
珠儿道:“厨房的丫鬟说,见小姐每回都吃完,所以中午顺手也拿了。”
俞明枝轻声道:“下回小少爷要是在,叫她们少拿一些来。”
“珠儿记着了。”
“宝芝姐姐,这条清蒸鱼特别好吃,你来尝尝!”杨勉不停地拽着她的衣服。
俞明枝笑着应声,说说笑笑着和杨勉吃饭。
一道人影躲在月洞门后,鬼鬼祟祟的张望竹亭里的人。等她们差不多吃好了,立刻转头,迅速地沿着小路跑远。
吃完午饭,杨勉困了,被女乃娘带回去睡午觉。
俞明枝伸了个懒腰,回到锦华院,闹了一上午,她也有些困倦,本打算看会儿书再躺下,谁知道刚躺上床,书还没来得及翻到要看的那一页,眼皮子沉重的便睁不开了。
这一觉,居然一直睡到了傍晚。
俞明枝诧异,以前在家时,就算缠着爹教自己骑马,从天刚亮闹腾到正午,午觉也只睡一两个时辰就起来了。上午的那堆事再烦心也不至于此。
她捏了捏眉心,问亓妈妈怎么没喊她起身。
亓妈妈道:“喊过一次,看小姐睡得香甜,就没再喊了,光顾着做针线,忘了时辰。”
俞明枝摆摆手,让她不必自责。
这时,外面来了丫鬟,说是大夫人回来了,请郭小姐一同吃晚饭。
等吃过晚饭、又闲聊了半个时辰,俞明枝再度回到锦华院,毫无困意,梳洗过就靠在床头上看书。这一看居然看到了亥时将尽,她才感觉到一丝倦意。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偶尔吹过的夜风,穿过枝桠,传来“沙沙”声。
俞明枝放下书,准备睡下了,忽地“哗啦”一声,在寂静夜中雷一般炸响。
她一个激灵,支起身子望向后窗。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窗纸上,勾勒出一道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