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掌柜连连摆手,又殷求道,“阿禄,他们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你能不能都别答应他们?”
福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可是答应过我只供我这一家的。”赵掌柜见福禄不说话,急了,从怀里模出三百文钱来,“这是今天的菜钱,你拿着。这个……这个……菜的价钱好商量。”
“我是答应你只供你一家。但也曾说过,如果秘密从你这里泄漏出去的话,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福禄接过钱,仍是一脸平静,“如果他们问仙味粥的秘密,那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但如果他们知道我供菜的事,那这个事情就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那李家大小姐不是你家小姐的好友么?如果你不愿意,他们还能强迫你不成?”
福禄笑了一下:“赵掌柜也是个生意人。如果做生意既能卖高价又不得罪有权势的人,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我不想因为一点点不相干的小事就去麻烦李家大小姐,做人要识趣不是?”
“……”赵掌柜哑然。是啊,谁有那么傻,会为了把菜低价卖给他而去得罪惹恼有强势后台的人而麻烦自己的亲戚?
“赵掌柜,打烊后你还是敲打敲打老张、阿根、小五他们吧。只要他们没有泄露出去,这事情就还没那么糟。”福禄道,拱了拱手。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掌柜的。如果我要乘车去县城,不知要到哪里去坐车?”
“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两百米,左边手就有一个地方,有骡车专到县城的,五文钱一个人,坐满五个人就走。”赵掌柜道。
话说到这里,他也知道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听到酒楼里客人接二连三地叫结帐。他在这里便呆不住,跟福禄说了一声,赶紧跑出去收账。
心里一面安慰自己。就算没有了仙味粥,那些新菜式也被人所知了,晚餐有不少人就是冲着那些新菜来的,他这里的损失。也不过是少了一样赚钱的粥而已。
福禄从酒楼出去走了不到一百米。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个高高瘦瘦一脸精明的老头儿,走到福禄面前拱了拱手道:“老朽姓薛,为福临楼掌柜。不知能否与阿禄公子一叙?”
好嘛,这小二请不动,掌柜便亲自出马了。福禄知道既然人家铁心要“一叙”,自己再拒绝倒不好了,遂拱手笑道:“小人不过是一小二,不知何事能劳薛掌柜亲自相邀?”
薛掌柜笑道:“对公子来说。自然是好事。”说完便指了指那辆车,“公子看是上车谈还是到我们酒楼去坐坐?”
“到你们酒楼吧。”福禄可不想上他的车。在里面来个武功高强的。将他一捆,再将骡车一赶,拉到哪儿去都不知道。酒楼好歹是一个公共场所,安全性要比在车上强。
薛掌柜见福禄谨慎,倒是点了点头,自己也不上车,跟着福禄慢慢地往福临楼走去。路过味香居时,福禄往里面看了一眼,正遇上赵掌柜有些苦涩的目光,他心里叹息一声,转过头去进了福临楼。
福禄还是第一次到福临楼来。进到楼里,看到这福临楼不但面积比味香居大了一倍,而且装潢也更上档次,布局摆设给人一种雅致清新的感觉;店里的小二着装都是统一的,人员素质看上去也让人觉得训练有素。
福禄暗自点头——这福临楼能在师姚镇饮食界一统天下,倒也不是一味的靠后台靠手段。
味香居是因为仙味粥的缘故,所以开门较早。其实现在都还没到早餐时间,福临楼也才刚刚开门,所以此时并没有客人。只有小二们在打扫卫生,整理布置大厅。
“阿禄公子,楼上请。”薛掌柜作了个手势,率先上了楼。
福禄也知道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楼。为了几棵菜,他相信这个薛掌柜犯不着做那谋财害命的事。
楼上用屏风隔成了一个个雅间,装潢摆设比楼下更为精致。薛掌柜吩咐了一声跟在后面的随从,让他们先不要放客人上楼,这才带着福禄随意进了一个雅间。福禄刚一坐下,就有小二沏上茶来,分别给薛掌柜和福禄斟了一杯,便轻轻退了出去。
“阿禄公子,请喝茶。”薛掌柜笑道。
福禄却没有去端茶杯。他不想跟这个像老狐狸似的薛掌柜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不知薛掌柜请在下到此有何话要谈?”
薛掌柜哈哈笑起来:“看来阿禄公子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老朽也不绕弯子了。是这样,我听说阿禄公子有一手种菜绝技,那仙味粥其实便源于阿禄公子之手,我们福临楼诚心想跟阿禄公子合作,不知阿禄公子意下如何?”
事先看薛掌柜对他这穷小子如此客气,福禄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听薛掌柜如此说,他倒也不意外,拱手道:“福临楼可是师姚镇的第一大酒楼,要是在下能跟薛掌柜合作,那自是在下的荣幸。
“只是人无信不立,薛掌柜既知仙味粥源于我的菜,也应该知道我跟赵掌柜的约定。如果我今日违背了与赵掌柜的约定,那明日我就能违背与薛掌柜的约定。想必薛掌柜也不愿意跟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合作吧?所以,在下不能违背与赵掌柜的约定,还请薛掌柜见谅。”
薛掌柜抚了抚胡须,微微一笑道:“可是,我听说阿禄公子跟赵掌柜的约定是:消息泄露之日,就是合作到期之时。这消息既被我所知了,阿禄公子与赵掌柜的约定自然便作不得数了。阿禄公子转而跟我合作,当然不算失信于人。”
福禄摇摇头:“如果是我的原因而导致消息泄露,那便不能怪赵掌柜。这合约便不能毁。”
“阿禄公子仁义。”薛掌柜眼睛里倒全是欣赏之色,“不过,这消息是味香居的厨子老孙泄露出来的,公子可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哦?”此话一出,福禄倒有些意外,疑惑道:“老孙在味香居干了这么些年,一向对赵掌柜甚是忠心。再说。如果他不泄露,人人都以为这仙味粥是他的独门绝技,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贵楼呢?”
“因为……”薛掌柜喝了一口茶,“我们答应他把他侄子从狱中救出来。”
“什么?”福禄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便站了起来,拱手道:“薛掌柜。不好意思。恕我不能跟你们合作了,告辞。”
“等等,阿禄公子。”薛掌柜放下茶杯赶紧站起来,急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福禄看着他:“你们既然打听了这么多,难道就不知道,老孙的侄子大头,就是因为抢我的钱才被抓进牢狱的?”
“啊?”这回轮到薛掌柜吃惊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拱了拱手诚恳地道:“这事我们真不知道。牢狱那边只说那位大头抢了路人的钱,张校尉将他捆到衙门里的。也怪我们做事不够细致。没打听清楚。还请阿禄公子给我们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保证明天阿禄公子就能在牢狱里见到大头。”
福禄看着他,没有说话。
薛掌柜此话,传递了几个信息:一,哪怕是张校尉背后的李家的面子,他们也可以说不给就不给——可见他们的靠山恐怕比李家来头更大;第二,大头进牢狱还是出牢狱,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意思是说,现在跟你客气那还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有牢狱之灾可别怪咱们。
福禄心里百念急转,过了一会儿,这才微微一笑,坐下道:“薛掌柜既如此给在下面子,在下如果就此离开岂不是太不懂事了?不过青菜每日产量有限,也就那么几棵,赵掌柜出了大价钱买,我也没办法供给他更多,这个情况想必薛掌柜也是知道的。
“而且在我家最困难最急用钱的时候,是薛掌柜帮了我一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如果此时我弃赵掌柜而就薛掌柜,必会被世人所诟病。所以青菜之事还望薛掌柜见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到薛掌柜的脸色随着他的这番话变得越来越难看,话题一转,道:“不过,我还有一样更为绝妙的秘方,一直没有拿出来让世人知道。既然薛掌柜对在下如此盛情,在下便以此方来回报薛掌柜厚爱。”
说完道,“让厨房端上一碗青菜汤和两个碗来。”
薛掌柜对随从道:“按阿禄公子的吩咐做。”见随从应声而去,他这才对福禄作了一个手势:“阿禄公子请用茶。此茶是岭南所产贡茶,老朽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点儿,专门用来招待贵客,公子尝尝。”
福禄自从进了这福临楼,便一直存有戒心,告诫自己不可喝这里的任何东西。虽然他觉得薛掌柜没有必要给他下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
此时见薛掌柜一再盛情相邀请他喝茶,笑道:“在下是穷苦出身,这金贵的茶到了在下嘴里,也就是个牛嚼牡丹,不知其味,大煞风景。在下还是不要糟蹋这好东西吧。”
薛掌柜笑道:“阿禄公子可不要妄自菲薄。就凭公子这一身绝技,赚大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便是想去做个农官,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茶这东西,既制了出来,就是给人喝的,阿禄公子如此神逸俊秀的人物,喝了它那是它的造化。”
福禄笑了笑:“谢谢了。不过,我真不渴。”
薛掌柜被他这话说得噎住了,好半天没有作声。人家都说不渴了,你那茶再好,似乎也没有喝的必要。
福禄说完那句话,眉头却是轻轻蹙了蹙。他一直想知道,这薛掌柜到底知道他多少底细。其实按道理说,他们既然把味香居里的那些事打听得那么清楚,那对于他这个人,没理由不去探听明白。
而要打听他,也不是很难的事。到平桥村去问问也就差不多了。可刚才他那么一试探,说自己是穷苦出身,薛掌柜既知他的身份,自然会出言反驳,却不想这薛掌柜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果然是只老狐狸。
掌柜的要汤,厨房里自然手脚麻利。这说话间,随从便端了一碗青菜汤上来,放在桌子上。
福禄也没等薛掌柜说话,站起来把汤盛到了两个碗里,然后从怀里模出一个三指宽的小瓷瓶,揭开盖子轻轻地抖了一些粉末在一个碗里,用勺子搅匀,对薛掌柜道:“您尝尝这两碗汤味道有何不同。”
薛掌柜看了看福禄,脸上稍一迟疑,便伸出手去端福禄撒了味精的汤碗。
福禄拦住他,笑道:“薛掌柜先尝那碗汤。”
薛掌柜一点头,端起那碗汤喝了一口。一碗青菜汤,只放了一些盐和油,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他也不等福禄再示意,放下汤碗端起另一碗,舀了一勺汤入嘴,不经意地吞咽之下,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里急急地又舀了一勺进嘴里,这一口汤再不像前面那口囫囵吞枣,徐徐下咽细品其味。
咽下这口汤后,他用勺子仔细地将碗里的汤搅了搅,看这碗汤的颜色跟另一碗有何不同。
福禄微一点头。一般的人第一次喝这汤,自然是一口接一口无暇他顾,先把汤喝完再说。可这薛掌柜,能忍住口月复之欲,把正事放到第一位,这种人意志坚定理智冷静,倒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同时也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人。与这样的人合作,还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薛掌柜点点头,对立在身后的随从道:“你来尝尝。”
“是。”那随从当然不敢挑剔这汤是不是薛掌柜喝过的,照着薛掌柜喝汤的顺序,先尝了尝没有放味精的那碗,再尝另一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