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曼的其余残躯部分很快发现了,凶手将其丢弃在草丛中,并未大面积分散。
尤希上前查看,说道:“除了被肢解以外,没有其他表面伤痕,因为密封在塑胶袋里,尸体腐化得比较慢,初步估计应该死了三到四天,至于具体原因,必须等到法医进行详细检查才知道。”
我恍惚地看着她,喃声问:“她……死了三到四天?”
尤希点头道:“嗯,不过具体死亡时间要进一步确认,看法医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了。为了不破坏现场,我只能简单地看一下,毕竟我还不是法医,等警察来吧。”
呆愣愣地看着那些塑胶袋,我的脑袋轰轰直响,为何如此残忍地将她分尸?而且头颅还被人当做足球踢来踢去。
小曼姐……小曼姐……
内心痛得像被撕裂了,可是我的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尤希凑了过来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别难过。
你说我如何能不难过?仿佛就在昨天,路小曼还不停地鼓励我,而今天她却悲惨到死无全尸。但难过的同时,更加让我坚信这不是一宗简单的绑架案,或者说这根本不是绑架案,因为绑匪昨天——即4月25日凌晨2点打电话说要撕票,路小曼怎么可能死了三到四天?难道绑匪绑票时已经杀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绑架案?
如果杀害路小曼的凶手跟杀害甄佑宏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从他(她)把甄佑宏的案子布置得如此复杂来看,他(她)绝对是一个既聪明又谨慎的人,理应知道法医会验出路小曼的死亡时间,又为什么设计出一宗绑架案?故意打乱警方的常规判断,还是为了赎金?
事情始终蹊跷,甫一绑票时则杀了路小曼,那么方原接到电话时,没听到路小曼的声音吗?方原又怎么会贸然相信路小曼被人绑架?按常理而言,必须时不时地让方原听到路小曼的声音,确认她无恙,方原才有可能将赎金交给绑匪。
路小曼到底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呢?
倘若是昨天凌晨2点以后,她的死亡时间只能是两天,难道尤希搞错了?也许是吧,毕竟她刚刚毕业。
半小时后,警察赶到山顶,同来的法医是尤希的老师,检查结果与尤希的判断一致——路小曼的死亡时间是三到四天。
罗天的眉头瞬间拧到一起。
警察录完口供,我们便下了山。没走一会儿,罗天发来短信:“小烟,别难过,晚点儿我跟你联系。”
这一刻,我的心情沉重,人也晕乎乎的。
山脚下,我们准备离去,却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江美蓉。
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女圭女圭,正靠在一个垃圾桶上喃喃自语。
数日未见,她已憔悴得如此不堪。
高烨走上前,未待开口,江美蓉便伸出食指竖在唇间:“小声点儿,玲玲刚做完手术睡着了,别吵到她。”说着又轻拍布女圭女圭,边摇边哼着小曲儿。
显然她已经不认识高烨了。
我跟尤希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丈夫、女儿的不幸导致这个可怜的女人最终精神失常。
看着目光呆滞的江美蓉,再联想到山顶的路小曼,我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滚落,到最后不可遏制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2尸检结果证实路小曼死于4月23日晚上12点至24日凌晨3点之间,胃里验出有安眠药成分,但不会致死,真正的致死原因为颅脑损伤。而方原第一次接到绑匪的电话是在4月24日下午1点,更为诡异离奇的是,方原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听到路小曼的声音,甚至与绑匪交易前也听到过,方原一口咬定那就是妻子路小曼的声音。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还有,路小曼究竟何时遭人绑架?
我的手机里保存着路小曼于4月23日发来的信息,第一条的时间是晚上11点12分,那时候我刚做完医院的兼职,赶到酒吧再次收到她的信息是11点53分。从尸检结果来看,难道她给我发完信息就遭人绑架及杀害了?
她的胃里又为什么有安眠药成分?
还有一点也是最让我费解的地方,既然绑匪在晚上12点至凌晨3点绑架及杀害了路小曼,为何到下午1点才给方原打电话?而方原在电话里听到路小曼的声音又如何解释?难道绑匪之前做好录音了?
不对,路小曼怎么可能配合绑匪录音?
不是录音的话,这一点根本无法解释。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绑匪以欺骗的方式获得录音,之后实施毒手。
还是云里雾里,绑匪完全可以在拿到赎金之后杀死路小曼,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难道是路小曼发现了绑匪的阴谋,致使他(她)提前下手?
还是不对,倘若绑匪事先未打算杀害路小曼,偷偷录音的假设便无法成立。
真相到底是怎样呢?我暗暗叹了一声,茫然看着正在接电话的罗天。谁能想到一宗看似简单的绑架案竟然演变到如此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多种假设前后矛盾的局面?
罗天接完电话后神情变得异常凝重,半天才说了一句话:“经调查,发现G市新港区人民医院近两年来为五十余名患者做过器官移植手术。”
我不知道这表示什么,但从罗天的表情来看,这件事的背后肯定隐藏种种线索——
3新华北路,洪全摩托车修理行。
车行挺大的,停放数十辆摩托车以及一些零配件,空气中弥漫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穿过那些摩托车,我一眼见到张静全坐在轮椅上,正专心致志地检查发动器。
未近其身,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静全——”
张静全应声抬头,双手撑住扶手,身体前倾。
就在下一秒,他便挺直脊背,松开扶手,倚着椅背,有些愕然地看着我。
也在同一时间,我的心脏狂跳不已,张静全刚才的动作完全是想站起身子,那是出于一种本能,只因我的出现令他变得惊慌失措。
难道他能够站起来行走?
他坐着轮椅到底想掩饰什么?
女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僵持,张静全立即指着脚下的扳手对她说:“麻烦你把它递给我,谢谢!我刚才想拿,可是没够着。”
这家伙真狡猾,刚才想站起身的动作是想捡扳手吗?
女子递上扳手后,张静全旋即对我露出一个职业性微笑:“小姐你好,请问是要修车吗?”。他说话语速很慢,带有浓浓的乡音,令我听起来有些费劲。
我缓步上前,直视他的眼睛:“张静全先生,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女子不悦地接口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她应该是张静全的女朋友,年纪不大,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女圭女圭脸,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
没等我开口,张静全便温柔地拍拍她的手:“你先回去吧,或者等一会儿再来,听话。”
女子走后,我见四下无人,亮出那张假证件,说自己是公安局的。
张静全微微皱了皱眉,语气淡然地说:“有事吗?”。
我找了个木箱坐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笑着说:“这家车行挺大的,生意应该不错吧?”
他闷声闷气地应道:“还好。请问有事吗?”。
我收起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能说说当年发生在江川大学的校园暴力事件吗?我听说你……”
“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忘记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拿起扳手捣鼓摩托车。
“是吗?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恨他们?你和你哥哥张静风都是受害者……”
“对不起,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当年暴力团伙的成员接二连三地死去……”
“警官,我真的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他们的死跟我无关。”
“路小曼被人绑架了,你知道吗?今天中午在大福山发现她的尸体,我们怀疑这不是一宗简单的绑架案。”
张静全停下手上的活儿,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怀疑我,那真是太好笑了,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有什么能力杀人?”
这时,车行来了生意,张静全说了句“抱歉”便丢下我招呼客人去了。
他真的站不起来吗?
看着张静全的背影,我突然想,谁会怀疑一个残疾人是凶手呢?
这大概就是他想要掩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