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琬遇袭一事,由于看到的都是自己人,赵士程成功地将消息掩盖,在审问深夜落网的七、八条大汉还没有结果之前,最好先勿泄露消息,因为他发现这群人不是普通的盗匪,而是一个组织,最好能一气呵成地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后患无穷。
不过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把唐琬一个人留在大将军府了,索性把她和小春都接来官舍,既不会影响他的工作,也免去了夫妻分离日夜思念。
此时京城的锁厅试刚结束一阵子,或许是上回抓了几个人,没有再发生新的血案,赵士程也能稍稍松口气。
这日发榜,往年有不少落第士子疯狂伤害他人的前例,他早在皇榜处安置了许多人手,负责控制秩序。
他身为知府,前去皇榜处察看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他这次特地带着唐琬和小春去看热闹,免得她在衙门里闷坏了。
两人立在一个较没人的地方看着榜单下仍有大批士子及百姓们驻足观看,得意大笑者有之,呼天抢地者亦有,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甚至连卖吃食的小贩都来了。
唐碗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卖烤肉串的小摊子,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
赵士程不解她怎么突然怔在那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看到那方向正是榜单的最前端。“头名是他啊,难怪……”他脸色微变,语气也有些凝重,望着她欲言又止。
唐琬还没来得及开口要他买个十来串烤肉给她吃,几道影子蓦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起头来,就见陆游、唐氏与王氏,后头还跟着一群护卫奴仆。
赵士程虽然很不想遇到他们,但仍然保持了风度,淡笑道:“陆公子,恭喜你了。”
他如今可说是陆游心中的一根刺,陆游根本不相信他这话是真心的,微讽地回道:“比起赵大人不必寒窗苦读便能坐拥权力,陆游仍是自叹不如。”
“你……”
赵士程皱起眉,只说了一个字,陆游却不理他了,转向唐琬,双目中立刻漾出满溢的柔情。“琬妹,你看到了吗?我考上了,我考上头名了!”
所谓锁厅试,简单的说就是特地开给宗室后裔、权贵之子的一门科考,陆游前阵子荫补为登仕郎,所以有资格应试,而他录取进士之后,明年就可以再参加礼部会试,若再拿个头名,从此之后平步青云。
“喔。”唐琬不咸不淡地回道,目光的焦点甚至不在他身上,而是越过他看向那香喷喷的烤肉串。
“接下来只要明年的会试能进三甲,我便实现了我们儿时的承诺。”陆游直觉地想牵住她的手,但她恰好一个错身,闪过了他。
这陆游怎么那么吵啊!她正在望肉止饿,他却一直挡在她前面,像只苍蝇般噏噏叫个不停,她宁可听烤肉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见唐琬闪过了陆游的手,赵士程心里好过了些,但也只是一些,因为她那迷离哀怨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心情。
她选择了他,离开了陆游,他也知道她尽力的想和他交流相处,把他当成真正的夫婿,如今看来,还差那么一点点,只要陆游一出现,他似乎就节节败退啊。
唐琬看起来有些愁苦的原因,却与赵士程所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她肚子越来越饿了,陆家的三个人因为看起来着实难吃,很是影响她的食欲,令她有些不耐烦,而她的长相原就柔弱美丽,这一不笑,柳眉微颦,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喔。”她再次以一个字想打发陆游离开。
“你、你没有任何表示吗?”陆游多么希望她能告诉他她很欣慰,她很想念他,或是她就等着今天与他重修旧好之类的,虽然不太可能实现,但是听着听着也能安慰他几分相思之情。
想不到唐琬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那恭喜了。”
她这副冷淡的态度,照理说赵士程应该感到欣喜,然而她眼中的落寞却逃不过他的眼,原本今日陪在陆游身边共享喜悦的,原本应该是她啊,想到这里,他顿时像吃了好几颗石头似的,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几乎要呼不过气了。
但这方的三角恋情,让一旁的唐氏与王氏越看越不顺眼,尤其是王氏,见自个儿的夫君一看到唐琬后就彻底忘了她,教她如何能忍?
她深吸了口气,故作温婉地道:“娘,你说我是不是陆家的福星呢?一进门没多久,夫君就中了头名,总比某个扫把星要好。”
陆游听出她的嘲讽,不满的道:“你说什么?”
“她有说错吗?唐琬就是个扫把星!”唐氏看到唐琬就生气,当然相挺自家媳妇。“有这样的扫把星在身旁,赵大人你可要小心了,你好歹也是个官,虽然只是靠父荫混上的,也别让唐琬给克倒了,没瞧赵大人才上任没多久,京里就死了两个大官。”
“这与唐琬没有关系。”赵士程脸色一沉。
唐氏冷笑一声。“难道大人要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是啊,两桩血案查这么久了,连点线索都没有,弄得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赵大人当的好官啊!儿子啊,以后你当官,千万要以赵大人为诫。”
陆游根本来不及阻止母亲那张快嘴,果然,赵士程已经完全不给唐氏面子,直接摆出官威喝道:“唐氏,你们婆媳俩真以为本官不会生气?”
唐氏嚣张惯了,被这么一喝,才想起赵士程现在是有实权的官,暗骂自己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忘了如今的情势。
“告诉你们,本官不管陆游以后如何飞黄腾达,但他现在只是有功名在身,封不封官还不知道,而本官已经是四品知府,你们居然敢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词,句句羞辱本官及本官的妻子,是不想要脑袋了吗?”赵士程平时脾气是好,但唐、王两人显然踩到了他的底线。
唐氏与王氏吃了瘪,缩着脖子不敢再吭一声,但怨毒的目光仍旧不时的瞪向唐琬。
陆游很焦急,他自己有功名在身,不怕赵士程对他如何,但母亲及妻子只是平民,激怒了赵士程就不好了,他看向唐琬,希望她能替两人求求情。“琬妹……”
唐琬一心只惦记着烤肉串,根本没在听他们在说什么,再加上急着想打发这几只烦人的苍蝇,便不耐地挥挥手道:“相公,让他们走吧。”
赵士程心头一揪,脸色益发难看,他为她出头,她却如此心软,虽然可以说是大度,但转念一想,何尝不是对陆游的特别宽容呢?
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她不开心,于是他努力隐下心里的不舒坦,沉声道:“尔等还不速速离开!”
陆游一揖,忍着气带着母亲和妻子离开。
看到他们走了,唐琬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士程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琬儿,陆游勾起你的忧思了吗?”
“啊?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去买个百八十串的烤肉。
“没关系,你不必告诉我,你今日原谅陆游和唐氏的出言不逊,是你的气度,我不会有意见。”他硬是挤出一抹微笑。
“你怎么笑得怪怪的?”看到他不自然的笑脸,她本能的想模模他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赵士程却偏过头,躲开了她的触碰。“没关系,你不必顾忌我,我说过我可以等你完全接受我,你不需要逼自己……我去前头看看,好像有人闹起来了,让小春送你回去吧。”说完,他像是怕她会对他说出什么令他伤心的话似的,拔腿便走。
唐琬要唤住他都来不及。“喂……这个呆子,心里的小剧场未免太多了吧。”
她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太好,但究竟是为什么呢?她难得的用了脑袋,仔细的想来想去……啊!会不会是因为陆游?
一定是了!陆游与唐琬有旧情嘛,赵士程这呆子一定又误会她对陆游余情未了了。
今日他阴郁的表情显然是为了她,又怕她令她难受而强颜欢笑,她彷佛能体会他的无奈与挣扎,心突然一揪,这才赫然发现他的情绪居然能牵动她,他高兴她也高兴,他伤心她也伤心,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他真的很爱她呢……唐琬有些惭愧,他为她做了许多,但她却似乎无法为他做什么,一再轻忽他的感情,终于伤了他。
看着他的背影,她莫名感到鼻头微微发酸,心有些痛。
“小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回程,唐琬想东想西,对于男女之情极度缺乏经验的她,始终不确定赵士程不高兴的原因,脑汁都快被榨干了,最后她只好请教与王强热恋中的小春。
小春叹了口气,她刚才在皇榜那里,可是把所有事都看得一清二楚。“少夫人,你错得离谱啊!赵大人那么疼爱你,对你温柔体贴,你却替表少爷求情,一副与他余情未了的样子,赵大人明明可以生气的,却又怕你不高兴硬忍下来,我都替赵大人感到难过了。”
果然如此!唐琬相当无奈,她对陆游没有那个意思啊,早知道就不去看那见鬼的烤肉串了,横竖她最后也没吃到。
“少夫人,你与表少爷虽然是青梅竹马,但表少爷的爱太自私了,赵大人对你才是真正无私的爱,你要忘了过去,好好对待他……”
唐琬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小春,什么是爱呢?”关于这一点,她真的很迷惑,她曾问过陆游,但他的回答她却不甚满意。
虽然小春觉得少夫人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少夫人明明深爱过陆游,又怎会不知晓,但既然少夫人都提出来了,她也很认真的发表了她的看法,“小春以为,爱,就是一种希望对方幸福的渴望,为了他的喜而喜,为了他的悲而悲。真正的爱情是不带任何条件的,因为你爱那个人,所以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而不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更不是因为对方的外貌或财富。两人分离时,只要一想到能见到他,就会内心愉悦,但一见不到他,又是万般想念……”
小春见少夫人听得一脸茫然,只好拿自己做例子。“唉,我也说不清,就像我爱王强,就算他只是个小小护卫,长得也不称头,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他高兴我就高兴,他难过我就难过。他刚才不是就站在表少爷后面吗?我刚刚才和他见面,但现在就很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