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断袖之人,却也有别人无法比拟、无法想象的奇特人生。这样的人生,苦或者甜,只有他自己,最懂。”——凌匀昭“我只是一直在隐身,如此而已。”——康泰平心儿举衣背身良久,却未见冷一人上岸。
“想必,泡浴的话,也差不多到时辰了。”她大声说道,“主子,上岸更衣吧,心儿为您妆扮一下。”
清风冷水,别无他声。
“主子,上岸更衣吧!”她再一次说道。
“怎么了?”坐在不远处倚树休息的向北急奔过来。
“阿呆,你看主子呢?”心儿急切问道。
向北摇了摇头,四野无人,静静的湖面,波澜不惊。看到湖心的荷蓬,“说不定,主子去湖心游玩了!”
心儿转过身来,四处望了望,放下心,“也是。天大的事儿到咱们主子这里,都不算是事儿。不过,你去催催吧,毕竟,咱们现在可是逃命!”
向北点头,开始解身上的短褐青衫。丛林里传来一阵窸窣之风。向背心儿相视一眼,立刻向香车方向奔去。
“你们倒是放心我啊!”冷一人慵懒地倚在车辕,粉红的香车流苏碎碎,搭在他白皙的肩颈处,轻轻巧巧。
“主子,您这是……?”
看到冷一人的时候,两人均是一愣。只见他身披一件青色细绸,却衣衫褴褛,捉襟见肘。上身零星布片,镂空着他纤长的身躯,白皙而妖娆。
心儿低首。
“向北,你必须南行。即刻启程。”说着他扔出一个锦绣包袱,被向北一把接住。
“是。”
“自此,你就是冷国十皇子,冷一人。”
“主子?”向北和心儿异口同声。
“向北,把你置于危难之中,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实力。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等我安顿好之后,你的使命自会解除。倘若你的身份暴露,就立刻隐匿。”
“主子,向北的命就是主子的。向北荣幸,莫说替身,就是让向北替主子去死,向北也绝无怨言!”
“你是替我逃亡,若是伤了哪儿回来,我决不轻饶你!”
“是!向北定会毫发无损!”
向北单膝跪地,抱拳,继而起,飞身上马,包袱上肩,没入了远处幽暗的丛林。
“主子,您这是何意?”心儿不解。
“你说呢?”她头上被敲了一把。
“哎呦!”她捂着脑袋。
冷一人掀开车帘进去,“愣着做什么?快进来为本小姐宽衣梳妆!”
心儿听着这尖声细语的媚音,模了模胳膊,一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来了!主……小姐!”
“磨蹭,就罚你当一天的车夫!娇语喝道。”
不得不佩服,且,五体投地。悲哀的是,心儿不磨蹭,也会当一天的车夫!缘由是,车夫阿呆逃命去了!
“主子,我们这是去哪儿?多余的马匹怎么办?”心儿一边驾车一边询问。
“心儿,掌嘴!”香车细语慢声。
“小姐,心儿知错!心儿知错!”心儿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只听“啪啪”两声,心儿咧着嘴笑得灿烂。
“夜奔云城!”
凉雾沁心。
凌匀昭愤恨,“还出来抓贼寇,真是出师不利啊!啊——”
丛林中夜鸟惊飞,鸥鹭长鸣。立在岸边的人儿浸在清风月笼里,歇斯底里。
不时,丛林里传来一阵飒飒之音。箫声缕缕,幽杳稀疏,调长婉转。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不是吧?碧月啊!翠湖啊!”凌匀昭内心悲悯长号。
悠扬的箫声渐近,她焦急的面颊挣扎得痛苦扭曲。忽地右手小指一动,她欣喜若狂,在箫声来到之前,已携包囊佩剑闪身上树,隐藏在密叶里。
趁势,束发,正衣。正当凌匀昭系围腰时,箫声仿佛就在耳侧,戛然而止。
“今夜,月影灼灼。独自赏月,未免有些寂寥。可巧,苍宇有广寒女作伴,泰平有上树熊为侣。”浓郁的阴影里,传来一语温柔的男音。
凌匀昭继续刚刚僵硬下来的动作,从树上一跃而下。
“参见九皇子!”她行礼,单膝跪地,握剑抱拳,“小人就是那‘上树熊’。”
“原来是你!”康泰平一脸欣喜,“我以为是谁在林中嚎鸣,扰我清梦!起来吧!”他一手握着一只碧色长箫,一手平摊在前,气场华贵。
月色下,俊颜秀目,熠熠生辉,宛若,离世的仙人,飘渺如幻。
“深夜,不知九皇子为何独自一人来至这密林之中?随从下人呢?”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秉性,喜山玩水,任性自由。在宫中憋闷,出来散散心。他们都被我遣散了。不知凌参军,怎擅自离开军营?”
“回九皇子,卑职并非擅自离营。卑职是奉将军命,前去与副帅汇合,缉拿残寇!”
“嗯。现在不是宫中,你直呼我名讳即可。”
“小人不敢。”凌匀昭慌忙答道。内心嘀咕:“笑话,和您套那么近乎,为何?您有何居心?”
“不碍。我有心出来赏月,没有安寝。刚刚只不过是吓吓你而已。还真把你吓住了!抬起头来回话吧。”康泰平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卸下了伪装,一脸的纯真。
“是。”凌匀昭抬头。只见眸若星辰,肌肤如雪,眉眼清秀。
“早听闻凌大将军的儿子生的相貌不凡,气宇轩昂,如今细细一见,名不虚传!你可是云城三大美男之首!”
“呵呵,虚有其名,未及九皇子的一个脚趾!”凌匀昭尴尬无比。“这老九,阴自己的吧?”
“不,这可是柳春苑排的榜。我居二位,八哥居三。”
“果然是传说中的乖戾皇子!”凌匀昭抚额,低语,“柳春苑可是云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啊!不过,此人没有危险性,吁——”她大吐了一口气。
“你嘀咕什么?”康泰平一脸好奇。
“没,没什么。既然如此,卑职告辞了。”她转身欲行。
“慢!皎月当空,清风密林,能巧遇凌匀昭,实在是有缘!再者,我也是出来游玩,你也知我从不参与政事军务,不如随你一起去找八哥吧!”说着亦欲行。
“不是,老九您这是搞什么鬼啊?!”她难言。
“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护我周全,岂不是轻而易举?”
“话虽如此,可您知道自己的毛病吗?您有断袖之癖啊!不对,如此,于我不是最危险?!”凌匀昭有点小崩溃,自己可是男儿身!
“九皇子,在下从命!”
“都说不必称我皇子,泰平即好。我向来只结交有缘人。你就是我的有缘人。”
“又是‘有缘’?”凌匀昭听了,无语而终。
“你也相信有缘人?”他眸内闪亮,盯着她。
“嗯。”她装木头人。
“这片荷塘,是归属我的心念的地方。而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
她一怔,惊异,“不知,您为何这样说?”
“因为宫中,已无一寸净土。唯有在自然之外,如飞鸟,如莲蓬,如芙蓉,如翠叶,如清风,如碧月,如净水,如,此刻的,你,我。”
只因为这一句话,凌匀昭彻底改变了自己之前的认知。完全是,颠覆!
“想来,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缘由吧。既生因,便有果。能在此处与九皇子相遇,是因,让在下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九皇子,是果。在下对您,无比敬佩。”
“你也被流言影响过吧。呵呵。”他笑靥成风。
“在下能理解您的处境。”凌匀昭是聪慧之人,对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皇子,她突然心生怜悯。当日,跟着父亲进朝,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如何发现这个湖塘的?”康泰平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与感叹。
“巧遇而已。”她缓缓而答。
“我巧遇的那年,正是我母后离世之时。”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湖面,光影暗淡,水中颜色阴霾。
“不谈这些。你为何会发出嚎鸣之音?”他转而变色,轻松戏谑。
“呃,只是,我刚刚发现了一只,蟑螂而已,呵呵。”
凌匀昭蓦地想起,抬起右手,看着那枚小戒,左手用力,使劲月兑,却徒劳。
“怎么了?”他看着行动怪异的她。
“没事,呵呵,活动活动筋骨。”她拽拽手,骨节清脆。
“九皇子,不如我护送你回云城吧?”
“为什么?还称呼我为‘九皇子’吗?”。
“所谓高低有序。皇子还是别为难在下了。”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起程。”
“回云城?”
“不,去找八哥,然后一起奔赴云城。”
“啊?!”
凌匀昭不想去想八皇子康泰安的样子,更不想去见。他是一个阴沉麻木的人。在军营,二人比过剑;在集市,二人争过执。
这一日,她真是出师不利。横遇蟊贼,竖遇皇子。横竖都无所适从。
“皇子,我还得去追击残寇哪!”凌匀昭游神之时,已被康泰平捉住手腕,拖着向丛林外围走去。
康泰安率领五万精兵在谷城外围附近小城模排搜查。一则安抚周边民心,二则逮捕漏网之鱼,三则,缉拿冷室族裔,尤其是逃亡在外的冷国十皇子,冷一人。
宿营内。他正与手下亲信们,商讨追寇大计。其中,暗含玄机。
“副帅,冷一人在冷国并不受宠,他的处境低劣,却也深藏不露,虽不参政,仍有权谋。如若能被我们所利用,想必会助您一臂之力!”
“未必。当年为犬,如今还能为虎不成?副帅,在下认为,缉拿到冷一人,直接交由皇上来处置。这样既可以邀功,还可以提高您的地位声誉,让皇上对您刮目相看!”
一身穿银甲的魁梧男子负手而立。
“报!将帅,冷一人的行踪有变!”
“如何?”高大颀长的身影转过,只见银色盔甲的光晕,映衬着一英气勃然的阳刚俊颜,不苟声色。
“他独自一人连夜南行,暂不知落脚何处!随从未曾跟随!”
他眉间一拧,“随从呢?”心中顿觉不妙,没想到一时犹豫,一念之间,他竟逃得如此之快!
“暂且北行,不过,失去了踪迹。”
他思忖,看了看案几上的图形。心中已然做好了部署。
“若此行不利,我会立刻奔赴云城,留有你们继续追击!”他要亲自会一会,这冷国逃窜如鼠的十皇子。
“是!”左右齐声。
“报!九皇子和凌参军求见!”侍卫通传。
“那小子来了?九弟来做什么?!”他心思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