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解忧推开门之后,仍是被吓得一颤。
昏暗低矮的小屋内血腥气逼人,还混着诸多难以名状的气味,呛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左侧屋顶处的木板有几道开裂的纹路,几缕阳光从缝隙中漏下,勉强照出屋内的情形。
泥土的地面甚至没有夯实,青草苍苔四处丛生,因为屋内阳光甚少,低暗潮湿,故而杂草长势很差,而青苔却生得厚厚实实,踩上去仿佛毡毯。
荧惑在角落处团了一团,毛皮凌乱无光,挂满了尘土和草叶,这会儿正舌忝_舐着受伤的那条腿。
“呜……”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它原本烦躁不安的低吼成了哀哀切切的低鸣,似乎在向亲人倾诉苦楚的孩子一般,三条未受伤的腿艰难地挪了挪,支撑着它虚弱的身子向着解忧爬过来。
“荧惑!”解~忧顾不得避开地上的血污,矮身冲进屋,匆匆奔上前,扑倒在青苔上,伸手搂了荧惑的脖子,泪止不住滑下面颊,泣不成声,“荧惑……”
荧惑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兰泽草气味,尖尖的鼻子凑上来,湿漉漉的舌舌忝上她泪水肆流的面颊,耳朵也亲昵往她脖子里蹭。
解忧怕痒,被它逗得忍不住低低一笑,抬手抹了抹泪,含泪的眸子对上它火红中带着一点漆黑的大眼,眼眶又是一热。
连荧惑都晓得不招惹她哭,不让她受委屈。景玄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几次三番作践,让她情何以堪?
见她不哭了。荧惑侧过脑袋,讨好地用额心的那撮白毛蹭了蹭她的小手,然后将头搁在她膝上,不再动了。
解忧吸了吸鼻子,舒口气,解开衣襟,取出贴身收着的油布包裹。荧惑通人性,这是让她为它治腿伤。
随身的包裹中不仅有针具和砭石,还有一些应急的药粉。譬如处理疮痈骨折的、处理惊厥昏迷的、处理虫蛇咬伤的,自然也有一些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譬如乌头的浸取霜——只是她从未用过而已。
这些年行医,解忧救治了大量逃难的流民。处理外伤得心应手。一会儿工夫便为荧惑包扎好了伤口。
但她并不急着走,撕下中衣的一片袖子,在屋角积水处打湿了,轻轻为荧惑擦拭毛皮上的脏污。
“阿忧……”景玄也矮了身进来,半跪在她身旁,抚上她单薄的肩。
解忧不理不睬。
荧惑耳朵一耸,一身毛的炸起,口中发出切切的磨牙声。忽然扑起撕咬。
解忧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一身的重量压住它。低声喝止,“荧惑,勿闹!”
“呜……”荧惑耷拉下尖耳朵,锐利的爪子收起,重又趴回她的膝头,委屈往她怀里拱。
解忧叹口气,搂着它微湿的毛皮一遍遍抚过,“听话,勿闹……”
景玄静看,忍不住觉得自己没用,他竟然在嫉妒一头畜生!
解忧安抚了荧惑一会儿,柔和地拍拍它的脑袋,咬了咬唇,低声喃喃,“荧惑,我先走了,过些时日再来……”
荧惑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能察觉到她要走了,哀哀鸣叫几声,一口咬住了她的衣带。
“别闹。”解忧耐心地和声抚慰,慢慢将衣带收回手中,弯眉笑了笑,“真乖。”
将脸贴上它尖尖的狐狸脸,闭上眼狠狠地揉一下,止住眼中溢出的泪,强挤出一抹笑意,“我走了。”
深吸一口气,放开手起身,景玄上前携了她湿漉漉的小手,“走罢。”
解忧想挣开,指尖却触到他手上一点黏腻的东西,下意识低头一看,见他手背上赫然两道血痕,眉头轻蹙,喃喃道:“……此荧惑所伤?”
“无妨,皮肉伤。”景玄反握住她的小手,这么点小伤而已,初时习剑,被锋利的剑刃划伤是常有的事情,不想解忧反而如此担心,是因为关心他么?
“你……”解忧咬了咬唇,含着复杂的感情瞪了他一眼,忽然低下头吮上那两道伤痕。
景玄震惊地看着身前面色肃然的少女,她柔软的唇瓣触感美好异常,灵巧的小舌不时抚上手背,仿佛一片轻羽落在心上,令人微微发痒,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小腰,将她往怀里揉。
解忧察觉到他的举动,气得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湿漉漉的小巧牙印,霍地抬起头,一言不发地从药包中取出药粉,手下没轻重,一抖,抖下小山似的一堆药粉。
景玄忍不住失笑,这丫头难得赌气啊……
“嘶……忧忧,轻点……”
他不叫还好,一出声,解忧愈加没了耐心,半点不温柔地狠狠一扎,药包随意一包,往袖袋内一掷,扳开他的手,动作一气呵成,转身打算走。
“忧忧。”景玄捉着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拉回去,捧住她的下巴,握着袖缘抹上她的小脸,满脸的血迹和泥污,擦也擦不尽,一身衣衫也是弄得一塌糊涂,若这么出去,叫那些剑卫怎么想?
解忧扁了扁嘴,拿起方才那块不知擦过什么、已经五色斑斓的丝帕,抹抹方才嘴角沾上的一痕血迹,眉平平蹙着,她才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呢,反正丢的是景玄的脸,他失了威仪,将来差遣不动这一干剑卫,那是他的事情,左右和她无关。
“莫闹。”景玄捏了捏她的面颊,将她拦腰抱起,把她花猫似的小脸紧按进怀里,“走罢。”
“……放手!”解忧小手乱打,脸上的泥污尽数蹭在他衣襟上,“放手,我自己走。”
景玄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她一双小拳头打在身上全无感觉,还不如换咬的,或许还疼一些。
抱着她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低头附在她耳边咬上她小巧的耳廓,“忧忧待病患温和如流泉轻风,他日往寻忧忧,渊将先自刺一剑。”
“……”解忧一僵,挥动的小爪子不禁停了下来,愣怔了一会儿,才咬牙道,“你……你简直疯了……!”
景玄无声一笑,疯了?或许吧,他早就疯了,当初没死在寿春,他便入了魔障了,似乎灭秦复仇便是他活下来唯一的目的,如今多一个解忧,他不介意更疯狂一些。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
想了一下,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忧忧亦是如此。”
解忧一怔,霎了霎眼,她也是疯的?是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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