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醒来,曼纱华先是欣喜的去挑选今日穿的衣衫,后来一想大家都不在了,心里又涌起一番难过起来。
“巫女,您说这个薛丞相胆子也太大了些吧!竟然连巫女都不放在眼里了!”念儿气愤的捧来了一件苏绣的衣衫让曼纱华看。
曼纱华看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么了?”
“您看看。”念儿指着衣衫的针线道:“这件牡丹秀袍做工粗糙不说,就这样上面牡丹的花式都是早前年的样式了,您看看这边的线的都开了,身上也被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如今再拿来送人是明摆着不把咱们巫女居放在眼里嘛!”
“念儿姐姐,你心细能看得出这些,我却把他们送来的东西都归为了一档子的事,俗物而已又不拿来穿它,计较这些做什么。”她怀里抱着白鹿,沉吟道:“这薛乾坤的眼疾还没好吧,薛丞相定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抱不平,现在著哥哥已经远走,也不怕他再使什么暗箭了。”
念儿点头道:“是啊,昨日的宴会上也不见薛药师前来,不过倒是听说他的眼睛已经渐渐的好转了,再将养上一两月应是没什么问题了。”
“不管他。”曼纱华笑道。
“启禀巫女。”门外花甲卫士双手抱拳道:“国王派人送来了件蜀绣的衣袍,说是今日一早薛丞相特命人送来的,昨日的衣袍弄错了,是旧时的衣服,这才是送给巫女您的生辰礼物。”
曼纱华与念儿相视一眼,念儿道:“拿进来吧。”
花甲卫士低着头将衣袍呈上,然后又默默的退了出去,念儿细看新送来的衣裳,确实是上好的布料和上好的针线精秀而成的。
“巫女,这薛家人可真是狡猾!”念儿手捧着这蜀绣袍嗤笑道。
她看了一眼,不再多言其他,只是不知昨日是真的一时疏忽弄错了,还是本意如此。
撇开俗事不想,曼纱华整日里只呆在巫女居,不是坐在大槐树下饮茶、看书、晒太阳、逗猫儿,就是回到房间中手执笔墨写写画画什么的,偶尔再弹弹琴,偶尔再去鸦居喂喂食,日子过得难得清闲,又漫长。
那日的烟火之贺,漫天的星盏已是一月以前的事了。
次日,她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身上盖着南王送的白绒貂裘,伸出手,眯起眼,试图捉住阳光,但是手指一合,阳光便从手掌外的地方泄漏了出来,任凭曼纱华怎么换角度,怎么抓也是抓不到的。
“巫女,巫女……”念儿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只一味的喘着虚气,道:“来人了,呼……来人了……”
“念儿,你别急,慢慢说,谁来了?”她继续懒洋洋的躺在那里,尝试着徒手捉住阳光。
“念儿不告诉您,您自己去王上的静心殿看吧。”念儿说完神秘的一笑,一边催促了让曼纱华梳洗打扮去,一边又按耐不住的想让曼纱华早点过去。
曼纱华疑狐的看着她,只见她口风异常的紧,怎么探也问不出分毫,曼纱华任由念儿给她穿上貂裘,任由念儿将她的长发梳理了一番,而后更随着曼纱华去了静心殿。
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有谁会来,难不成是南王?上次生辰没有见到南王本人,今日是来了?
还是父王在外请的戏班子,请自己前去看戏的?
亦或者是新的巫术师父?
她在心里做了种种猜想,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只见念儿脸上一直挂着意味不清的笑意,也不言其他,只跟着她走着。
仰头一抬,这静心殿便是到了。
站在大殿门口,放眼望去,偌大的殿中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白衣如画不染纤尘,他背对着曼纱华做站的方位,静静的站在那里,晃了晃眼,再细看去,大殿里还有国王和宫人,以为不是他,再仔细看去,白衣身边还站着一位酷似喜乐的太监。
如此的相似,怎能不是他!
“著哥哥……”她轻轻脆脆地叫着他。
曼纱华踏入静心殿,一殿的宫人们,外加国王,忙行了跪拜之礼,“巫女金安。”
在这种场合下,国王每每见到她都会行跪拜之礼,她也尽量在这种场合下不与国王王后同时出现,现如今她是扶都扶不过来。当时她多么怕渊著也一同随了东夏之礼跪拜了下去。
幸好,幸好,他只是转过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过多的肢体表示,就这样静静的。
他是天渊国人,可以不必行东夏之礼。
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萧瑟,眼中多了一层雾气,她认真仔细的辨别,才看出他眼中含着的是忧伤,而非别的,只是被他极其小心的掩饰着。
她叫了一旁的宫人们起身,而后走到渊著面前,两人不是久别后的欣喜,反而他更加的安静,曼纱华问道:“著哥哥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回天渊了吗?怎的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他青涩开口道:“路途中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临近天渊时,母后让我回来在小住一段时间。”
曼纱华心中一惊,他这是快到自己的家了,却又被告知不能回去,现在还不时候,同伴都回去了,只留下他一人回来了吗?
那是他的家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遇到了什么事情,皇姑、芙染姐姐还有辰大哥都到了吗?”。她紧张道。
渊著点点头,没再多说些什么。
还了礼退了出去,两人是往同一个方向去的,却不能向同一处走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渊著先行,曼纱华跟在了不远处的后方。
她看着他的白衣飘忽在宫墙之间,身后之跟着一个忠心耿耿的喜乐,除此就是他自己的影子,孤单的行走,落寞的走向宾来殿,这段子日偌大的殿宇中就只住着他一人了。
“巫女,著贵客回来了,怎么不见你笑?”念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曼纱华这才惊觉,她见到他确实没笑,担忧胜过了欣喜,隐约之间总觉得他有什么事,却没见他说什么,只看到了眉宇间的萧瑟和眼中的忧伤。
“我们去宾来殿吧,许是方才太过欣喜忘了笑吧,再见一定会开心的。”
她扬着笑意,跟随着渊著一前一后踏入了宾来殿。他还是住在原来的那件屋子,念儿喜乐守在门口,她没敲门便直接入内。
“怎么跟了过来?”他问道。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能让著哥哥忧心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吧!”她开门见山道。
渊著抬手沏了一杯茶递给她,在她面前他永远都不需要掩饰什么,眼眸瞬间变得深沉起来,他道:“在回去的路上母后所坐的马车发生了事故,朝中的有些老臣果真是等不住了,父皇还健在他们想是谋反吗!”
落微独坐烟紫色马车,渊著、渊辰、渊芙染,一并坐在姜黄色马车中,国舅李卫铮骑在高马上,走在前守护皇后与皇子们的周全,他们身前跟着数十人精兵,身后跟着数十人精兵,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却在离京不远的城郊处遭到暗杀,落微的所在的马车车夫被射杀,马儿受到了惊吓,直直的向悬崖上奔去,在紧急关头渊著拔剑前去,斩断马与车相连,马儿独自跌落了下去,幸好木车没有因为惯性冲出悬崖,停在了半悬的空中。
渊著将落微从马车上救下,马车没了重心便一起随着马儿滚落悬崖。
其中救人的艰辛不言而喻,现如今能看着他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心下也就松了一口气。
“父皇得知消息后,亲自前来接母后和我们回宫,我原以为我也会随着皇兄皇姐一起回去,却不想父皇来告诉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朝中动荡,不少大臣狼子野心,想辅佐厉王上位,其实这也就是一个幌子,有些人只是想打着厉王的名号来乘机作乱,一味的反皇后,一味的要求父皇废了母后,父皇龙体日渐瘦削,他管理朝政来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若不是母后在一旁帮衬着,塞北恐怕又要升起狼烟了。”
“我是太子,又是皇后所生,在反母后的同时自然也是反我的,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开始的变化了,犹记儿时那段快乐的时光,一切都很好,母后来天渊不久,威名远扬,朝堂之上,百姓之下,无有一人是不称赞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为何我现在有家却不能回!母后却无辜背负一些虚有骂名!”
渊著单手狠狠的拍在桌案上,眼中的悲悯是曼纱华无法理解的,她只知道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却不知该怎么来安慰他,往日都是他来安慰自己给自己讲一些道理,现在换过来,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著哥哥……你喝醉了。”早在静心殿时,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烈酒的味道,据说渊著是从京都城郊处,与喜乐骑了快马,不带一兵一卒,快马加鞭而来,途中跑死了三匹汗血宝马。
她想,当时他一定不想在那里多带一分钟,只想快快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