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离妆苑便到了,他下了轿子,立足于离妆苑门外,仰头看着门牌,复又看着两旁拿着手帕的妖魅女子,他皱眉低吟一声,“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请随小兔来。”小兔领着他进入前堂,莺莺燕燕喧闹叫骂着簇拥了上来,却只是离他有两步之宽,细细打量着他,无人敢冒昧上前。
高台上一袭水红色轻纱落地,又一袭紫罗兰轻纱相交,层层轻纱后隐约可见女子曼妙身姿,翩翩起舞,这舞的正是东夏国的国花之舞,此舞只在少时在东夏他见华妹妹舞过一曲,自今之后便再也无人能舞出那儿时所见的那样华光潋滟。
渊辰攥紧了手中的拳,眉目紧锁着高台上的女子,沉声问道:“台子上的人是谁?”
小兔躬身道:“名唤曼曼。”
“哪个曼?”他又问道。+.++
“曼珠沙华的曼。”
小兔话罢,紫罗兰轻纱款款落下,舞台中央的女子背对着众人,轻轻站定,她不再跳了,渊辰微微抬步,紧抿着嘴唇,生怕这女子转过身来,不是她。
她已经仙去了,她又怎么会出现在天渊国。
蓦地,渊辰又收回了步子,转身向门口走去。
小兔乱了手脚,忙跟到身边问道:“怎么不去看看?小兔真的看到这位女子会召唤乌鸦,那些个黑压压的东西全都听她的指挥,这难道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渊辰依旧向门口走着,他冷声道:“不是。”
故人已亡,他为何就不能放下,这好不容易放下了,而她的出现却又要扰乱他的心神。
曼纱华僵直了背,不能就让他这样走了,否则这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再想邀他出来,谈何容易。
突地曼纱华转过身子,小兔瞧见,急忙一把拽住了渊辰的衣衫。
渊辰回首怒视着小兔,平日里谁敢这样大胆的拽着他的衣襟,除非是胆子长毛,不想活了。
小兔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她焦急道:“曼曼姑娘转过来了,转过来了,公子你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渊辰顿住了步子,他挺直了脖颈,缓慢的转了过去,曼纱华站的笔直,她看着昔日的故友,中间隔着层层空气,隔着七年的时光,又隔着国仇家恨,她内心复杂激动,她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昔日的故友。
渊辰看着台子中央的她,只见她还带着面纱,内心愈发的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正懊恼时,只见她抬起左手,左手虎口处刺着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他心下一惊,当她摘下面纱时,短短的一瞬他便可认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人怎么能死而复生,渊辰闭眼抬手揉揉眉心,他怕自己眼花看错,当他再次抬首睁眼去看时,那女子身前复又遮盖了重重叠叠的轻纱,女子也戴好面纱背过了身去。
既然他都来了,为何不叫他看个仔细,多年不见他怎能确定这个容貌就是华妹妹长大时的模样,只是从这气质和舞姿上来看,是不错的。
“华妹妹!”渊辰抬步向前走去,围在他周身的莺莺燕燕突簇拥上来,对他哄闹娇笑,“公子来了这么久也不坐下喝一杯?公子来嘛!”
“公子你长得好生俊俏啊!”
“公子……”
一二十个姑娘将渊辰团团围住,挡了他的视线,亦是挡了他的去路,他左走右走,这些姑娘们还是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蹙眉厉声吼道:“滚开!”
姑娘们见渊辰生气了,这才讪讪作罢,让出了一条路来。
渊辰疾步走到台子中央,一层层轻纱撩开,却不见纱中之人,“华妹妹……”他的心中起伏不定,他紧紧攥着拳,他深深锁着眉,他一一扫过众人,却还是不见那熟悉的容颜,是他错看了,还是她有意躲着他。
“老/鸨!叫你们老/鸨出来见我!”渊辰猛地撤下面前的红纱,稳步下了高台。
不过片刻,妆娘巧笑前来,她欠身道:“妆娘这厢有礼了,不知公子唤妆娘出来所谓何事,是嫌这里的姑娘伺候的不够好吗?”。
渊辰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叫曼曼的姑娘?”
妆娘掩嘴轻笑道:“有,这方才跳舞的女子不就是曼曼吗!”她转头吩咐道:“去楼上把曼曼叫下来。”
“公子您坐!”妆娘招呼渊辰入座。
渊辰阴沉着眸子,他扫过众人的脸庞却不见方才带他来的那个小丫头,他收回目光,低头沉吟。
曼纱华躲在二楼的一侧厢房内,隔着纱窗向下看去,他的眉目依旧,只是退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些青年的英姿也多了些愁容和疑虑。
可她怎么也联想不起这就是杀父弑母的辰大哥。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姑娘前来叩门,曼纱华收了目光,前去开门。
“准备好了吗?”。姑娘问道。
“一切都已妥当。”曼纱华说罢,欠身让出了一条路来,厢房内走出了一个与曼纱华身材相仿,衣着相同的女子,她带着面纱随着方才那姑娘走下楼去。
“吆,曼曼姑娘来了!”妆娘转身绣帕轻甩,众人让出了一条道来,妆娘牵起姑娘的手走上前来,她欠身道:“这位就是曼曼!”
渊辰锁着眉,单指沿着茶杯的边缘来回轻转着,“摘下面纱来。”
姑娘抬起头示意妆娘,妆娘掩面巧笑道:“公子叫你摘你就摘呗。”
姑娘抬起左手覆上面纱,左手虎口处有一方嫣红色的刺花,渊辰猛地起身一把握住姑娘的左手,细细端详了去,乍一看是很像东夏国的曼珠沙华,可仔细一瞧,却不是。
“不必摘了,下去吧。”渊辰话罢,起身向门口走去,众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出了离妆苑的门径,门口的小斯快步恭迎了上来,渊辰回头轻睨离妆苑内,低声道:“好好查查巫女的死因和这曼曼的来历。回宫!”
“是。”
渊辰离去,曼纱华放下了窗纱,抬步回了自己房中,小兔单手扶着头问道:“姐姐,他连那个姑娘看都没看一眼,这样做算是成功了吗?”。
“辰大哥多疑,此事他绝不会轻易就信的,吩咐妆娘这几日好生装扮着这个假曼曼。”曼纱华清眸中含着一丝晶莹,不想再次相见竟是这般模样,为何这人越是长大便越是孤单。
“姐姐,那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回东夏楼喝茶去。”
翌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小云恢复了往日的神气与英子,她单手环绕着三十六节龙骨鞭,释然道:“云城宿现已无大碍,只是整日的萎靡不振,我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来帮他的好,总之这件事要谢谢你和清王。”
曼纱华起身沏茶淡笑道:“何来谢字之说,你我之间无须多言,不然真是叫我受之有愧。”
“好好好,你喝茶我喝酒,这也算是与你痛饮了。”小云取出腰中的酒葫芦,拔出塞子便一饮而下,酒到深喉处,她连眉毛也不皱一下,便像是饮水一般的畅快。
“总之清王对云家有恩,他云家最喜欢记恩了,清王若有什么闪失,云家一定鼎力相助!”
曼纱华浅笑不语,看小云的这番言辞,就知渊著的目的达到了。
木门突地打开,渊著一袭白衣素纱立于门前,一脸清淡却不见笑意。
小云突地从木椅上站起,她拿了桌案上的龙骨鞭爽朗一笑道:“不想今日纱华有约,那小云便告辞了,改日再聚!”
小云轻巧的从渊著身边侧身而过,曼纱华暗自搓了搓手,他这样气势汹汹的前来,她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巧笑嫣然静坐在桌案旁喝着茶假作镇定道:“今个是白日,著哥哥怎么有时间过来,事情都办完了?”
渊著进来回身关了木门,清淡的眸子瞬时变得阴沉可怖,他紧锁着眉,望着她,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千百个模样出来,须臾之后,他愤然开口道:“胡闹!”
曼纱华悠然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不是说过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会帮你,为何要绕那么大的弯子也不叫我帮你?”
他不理会她问着什么,只将她从木椅上托起,双手重重的压着她的双肩道:“你可知皇兄多疑,而今你这样一闹,皇兄怎会善罢甘休!”
“著哥哥,华儿已叫妆娘布置好了一些,不会有任何破绽的,你又何须担心?现下你只管去做你的,华儿不会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她拂下他的双臂,兀自转过了身去,这等小事他竟如此不信任自己起来。
渊著轻叹了一口气,他面色凝重,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道:“好,只是下次绝不许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擅自做出这样危险的决定。”
“好了,快去办你的要紧事,晚些等你过来。”她转过身温浅一笑。
渊著突地拥住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正巧借着皇兄心烦意乱时,我出门办件事,两日后黄昏未定时莲花楼见。”
“等你一同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