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到只有白色的雪又纷纷扬扬的从天飘落了下来,仿佛是在替曼纱华悲戚着她离开父母,离开自己的故土,不远千里迢迢的去梦中的天渊国,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七天七夜,没有绵薄的锦被,没有干瘪的馒头,只有无尽的白雪将这里的血腥掩盖,只有不离不弃的乌鸦。
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她,周边十里连绵的山坡,枯死的国花,数只乌鸦层层叠叠的盘旋在上空,为她携来荷叶中的露水,花蕊中的蜜汁,蜂巢中的蜂蜜,和破旧的布料盖在她的身上。
七天七夜,她紧闭着双眼,仿佛能看到这里昔日的景色,父王母后下着棋相视而笑,念儿逗着白鹿取乐,渊芙染、渊著、渊辰温好了茶叫着自己一起来品尝,苏鹏训斥着自己又不认真练习巫术了,苏嬷嬷板着脸说这规矩都不能破。
W@这里的梦太温馨,她不想醒,就想这般沉睡下去。
飞雪落满了曼纱华的红衣。
蓦地,她睁开双眼,这是黄昏,阳光还是昔日的光,暖暖的挂在枝头,照着那秘密之门后的曼珠沙华,漫山遍野尽数枯萎死去,父王曾经说过,曼珠沙华盛开的地方,便是他们的家,有曼珠沙华的国度才是东夏国。
鼻息中充斥着熟悉的味道,好像是他回来了,他骑着马说“华儿我来接你回家。华儿,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华儿,你是我的皇后。华儿母后去了。华儿皇兄变了。华儿……华儿……”
她这才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无异,仿佛那噩梦般的日子只是一个噩梦,东夏宫中王后还住在风揽宫每日等待国王下朝过来。巫女居还在,空庭苑也还在,就连讨人厌的薛乾坤也没死。
她妄想着,站起身子沿着枯萎的花朵向前缓步走去,混杂着雪和血,一步一个脚印,她只手推开沉重的大铜门,她沿着空庭院走向静心殿,从静心殿再走向风揽宫,而后是巫女居、满庭园、落花园、安宁堂、宾来殿、宁凝堂……
她把她知道的路尽可能的走了一遍,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冰冷的宫墙,把宫墙上的雪花拂去,模着它留下历史的痕迹,这些岁月中她从不曾好好的看看这宫是什么样子,从不曾用心的体验一番从凤揽宫到巫女居的路途有遥远。
偌大的宫殿一片死寂沉沉,她看不到国王王后的尸首,也未找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整个东夏宫她走了整整一夜,次日清晨,她来到昔日的东夏城中,昔日热闹非凡的小巷空无一人,屋檐上滴落下血红的水来,将地上的白雪砸出一个深红色的窟窿。
偌大的东夏莫非就只存活了她一人?
她快步向前走去,钟鼓楼,丞相府,各个巷落,她连只野猫也不曾见到,寒风吹,落雪飘,她一袭红衣嫁袍在这死寂的城中显得异常耀眼夺目。
她返回了东夏宫,信步走回到凤揽宫,推开沉重的木门,一群乌鸦一哄飞起,从门窗中逃落。她合衣躺在昔日王后休憩的床榻上,冰冷的床板没有温度的寝宫,无不一遍遍的提醒着她,是渊著带兵屠了这里的每一寸每一方。
曼纱华蜷曲在床榻上,想感受母后昔日的温度,可泪水淹没着她,她仰头看着床榻的上空,芙蓉暖帐,层层檀木做的面墙,一处突兀出来的金块吸引了她的眼球,金块极其小心的扣在与木柜和床幔中间,按理说床幔上端应不会放置其他的装饰物,原来她与王后同睡时也未曾发现有过这个画龙雕刻的金块,而今怎么会突地放在这个碍眼的地方。
她从床榻上站起身子猫着腰身,指尖划过这小小的龙头,龙体上篆刻着精致的文字,她仔细看去,之间上面写着“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为何这里会篆刻巫女的敬语?”她喃喃自语道。
曼纱华双手握着金块,这金块突地松动了一下,她顺着逆时针拧动了一圈,只听到蹦的一声像是弹出了什么东西,她四目追寻下去,这才发现凤榻下有一个暗格,她跳下床榻,跪在地上,用衣袖拂去金盒上的灰尘,动手拉开它,金制的锦盒里放着一本密卷,密卷左侧写着“遗语”,曼纱华将密卷拿起,她回身坐在床榻上,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这或许是国王王后留给她最后一样东西了。
天色日渐黑了下来,她寻觅着桌案长廊,终找了烛台,点燃烛台整个寝宫亮堂了起来,窗帘与木窗格之间满布着蜘蛛网,从前一尘不染的凤揽宫如今像一个破庙堂一般东西七倒八歪,再无往日的风头。
她拿着灯盏,翻看着密卷,一页页一张张,上面是国王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
“亡国已是时间问题。”
“东夏国绝不能葬在吾的手中,即便是牺牲自己,吾也要保他完整。”
“吾书此遗语,不求能被世人所见,但求心安。”
三个不知所以的断句,让曼纱华不知所云,她屏气凝神仔细的看了起来。
凤揽宫的密卷记录着东夏国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些蛛丝马迹,让她把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了一起,最终她泪如雨下,原来她也是被国王算计中的一环,或许这是从出生就开始的计谋。
国王一手操控的秘密究竟还有多少。
从她出生起的那个名字开始,看似无意间国花盛开,迎着瑞雪,国王大乐,为小公主起名为曼纱华,曼纱华与曼珠沙华读音相似,寓意也相同,这个以花命名的女子将来必定是东夏国万人之上的巫女。
她的血只不过是被人做过手脚的血,东夏国的主子仆人每年每月会服用所谓的避毒丹药,而她的丹药却和别人的不同,那是一种对国花上的毒本身就有的相克性的另一种毒。
从渊著中毒那一刻起,她与渊著就已经落到了国王亲手谋划的圈套之中,曼纱华与渊著进入秘密的大铜门那日,为何铜门处无人看守,而渊著中毒,国王让各宫苑的皇室尊亲女子以国花试血。
曼纱华自小便服用的丹药与他人不同,血液中便自带着与国花相克的毒性,所以国花才会在顷刻间枯萎毁灭。
被中国花之毒的人其实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要加上人的血做药引,方可救治。
所以她曼纱华的血并不是什么天赐的金贵之血,而是国王精心策划下的物品。
曼纱华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巫女。
而她自小所服用的丹药,内含奇毒,这也是她这些年一直体弱的原因之一。小时候渊著总是笑她胖嘟嘟,身体还壮实,可她做了巫女之后,日日吃素,又服用有毒的丹药,内虚外实,她也不知这性命还剩几个年头。
“父王为何要这般做,仅仅一个苏鹏还不够吗……”她擦拭着泪,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手中的权利,他可以将自己心爱的女子远嫁到天渊国,可以将自己亲生的儿子焚烧至死,更可况是自己。
落微远嫁,国王便可再娶一个有地位的女子做自己的王后,从而巩固他手中的权势。
东夏国之所以被外界所传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它的的边境是茂密的森林和汪洋的湖水,四面环山,周边又种植着带有毒性的曼珠沙华,无人敢犯,不清楚路途的人更是不敢轻易涉足,而正因为有了曼珠沙华与巫女的传说,东夏国笼罩着一层消散不掉的烟雾,外界避之远之。
国王不想权利外落,便发出谣传说巫女之位只可是皇室尊亲的女子才能担任,而这个位子,他便看中了刚出生的女儿,以花命名,又拥有可以毁灭国花的高贵血液,那时她的年龄尚小,实权任是落在国王自己手中。
十五岁曼纱华已长大成人,而巫女也是百姓心之所向,国王要做的便是将这个碍着他掌管实权的女子送走,所以便有了天渊和亲一说,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法子,来废了巫女这个位置,比如暴毙、绝症等,一如书中所言,“得巫女之位者不得而终。”
而正是如国王一手策划的那般,落微是以皇上的妹妹而出嫁的,上任巫女传闻却是不得而终的,可他没想到预言成真,落微被她的养子渊辰一箭射穿了心脏。
所以巫女这个传说的由来,不过是国王想加强手中权利的一个手段而已,更甚者,巫女能徒手控制乌鸦来杀人,巫女可以作法达到人们的愿望,这一切不过是王国给百姓杜撰了一个信仰罢了。
相传巫女可以挥手操控乌鸦,而事实便是随便一人稍加练习也可操控。
所有的一切不仅仅是在国王的掌控之中,他没有料到,即使有了巫女,薛丞相和薛药师的权利也日渐扩大,一个薛丞相便能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
而薛药师为他所炼制的丹药,七分药三分毒,毒性慢热,他吃了那么多年毒素沉积,最后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他的皇子各个懦弱无争,东夏国后继无人,薛乾坤一死,薛丞相恼羞成怒带兵逼宫,被南王以丞相妻儿要挟,薛丞相这才退兵到了十座城池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