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的愈发嚣张,秋色渐浓,树叶依稀凋零,许是要下一场秋雨,这宁京城天渊国才可以畅快。
蓦地,渊著转过身,冷眸下瞬间疼惜万分,她不明所以,便以微笑回应他,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往日每每看到他迷茫无助的眼神时,她都是以这种方法来让他心安的,一切都过去了,会没事的,还有她陪在他的身边。
“来人,将罪国的巫女押下。”渊著昂首仰天,双手后立,言语冰冷的宣布道。
曼纱华凤眸轻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的颜上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薄凉,刚才的疼惜仿佛是自己的幻觉,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自己方才听错了,又胡思乱想了。
可有人上前将她死死的压在地下,肩膀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不是错觉,膝盖触碰大理石地板的冰冷不是错觉,一身洁白如雪的纱衣被落在地上,沾染上了将士们留下的斑斑血迹,她只能呆滞的听着审判。
“天渊七十年,东夏国巫女,曼纱华,欺众国子民,妄图将曼珠沙华的种子殖遍天渊国领土,数千子民遭毒花侵蚀,瞬间化为白骨。”喜乐手捧皇榜,一字一顿,尽力用清晰的言语宣告众人,她原本以为喜乐是渊著身边的太监,与别的太监说话有所不同,今日一听便扫绝了之前的想法,喜乐的声音更是分外的刺耳。
“让几千户人家承受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实乃罪恶万分!”渊著一语凌冽,不带丝毫情感。
他继而仰天,继而俯瞰,然后稳步走下高台,本是压着头顶的乌云愈发嚣张的沉了下来,“今,朕登基,容不得祸国殃民之人尚存于我天渊国,然,将女巫处死,东夏国则可免罪,以此之法可镇我天渊国伟略雄风和大度之气!”他低沉而又沙哑的说着每一个字。目光随着曼纱华,声音飘向远方,整座京都大抵都听到了庄严的审判,子民们无不心服口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台子下的臣民又呼,身旁的宫女太监也一一跪了下去。
“将东夏国巫女打入天牢,即日处死!”喜乐尖着嗓子高声喊道。
什么东夏国免罪,什么毒花侵蚀,东夏是他与国王灭的,毒花之事她更是一概不知,渊著不是不知道。
押着她的两个侍卫愈要将她拖下去,却见皇上向他们走来,没有发令停止的意思,却也没有要他们拖她走的意愿,倒像是还有最后的临别。两个侍卫相互瞅了对方一眼,心领神会的退到了一边,等候皇上的指令。
“华儿,抬起头来。”渊著柔声说道,如同对待易碎品那样小心翼翼。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汗,鬓角也冒出了细微的汗珠,这点却不被曼纱华所察觉。
她却一直低着头,像是不愿见他。
渊著有了一丝着急:“朕,命令你抬起头!”曼纱华仍旧呆滞的低着头,他双手钳住她的下颌,微微用力,她像是被惊醒了,听话的抬起头,痴痴的看着他,眼眸含着一丝晶莹的泪,轻声叫道:“著哥哥……”
渊著眉梢微微一动,仿佛没听到一般,继而说道:“很好,朕要你去死!”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也听得清楚,仿佛是对她说的,又仿佛是对着殿中的皇贵,台下的大臣,宫外的平民们说的。
下面的人们顿时欢呼起来,“罪国之女,该死!该杀!该诛!”一声接着比一声高,原本不愿跪拜渊著的大臣们也无不佩服起来,新皇能舍小为大,天渊国的江山在他手中将可延绵万世啊!
接着又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曼纱华听着他的声音,没有了从前那般心安宁神,这般威严的宣判她的死刑,一字一顿仿佛都是从地狱传来的恶鬼嘶叫,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渊著的心像是被针扎的那般难受,他眼眸深深的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一些他这样做的良苦用心,这是最后一次伤害她,这也是最后一步,他不得不这样做。
底下的臣民正睁着数百只眼睛看着这个刚刚即位的新皇。
曼纱华伸出手想拽着他的衣袍一角,就如同往常那样,对他撒个娇,他便什么都依了自己,可是手刚刚伸出,被他憎恶的眼神给制止了,她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对啊,那是皇袍,怎可轻易的触碰,那不是昔日的月色白袍,他的身份也不是昔日的著哥哥了,现下便什么事也不可那样的随便。
“还不领旨谢恩!”站在渊著身后的喜乐又高声叫道。
曼纱华全身一个激灵,她不解,她彷徨,她犹豫,她踌躇,她想要问,最终最终她淡然开口道,“华儿叩谢皇上!”
身体的拜谢起落间,她仿佛又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和疼惜,往往一瞬随即淹没。她努力了那么多,最终还不是背上了罪国之女的名号,即使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过,现如今也难逃一死,听着台下的呼声,她头一撇,幡然醒悟想要她死的不是她的著哥哥,而是整个天渊国的臣民,如今的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是要依此之法,才能堵住幽幽众口,才能平定他们的怨气吗?
他为了这个权利当真是什么都可以舍得下,可著哥哥你知道吗,一口难辨众人言,一死难解众人怨!
罢了,罢了,我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便是不再让你为难。曼纱华心里起起落落的思虑着。
然后她笑吟吟的望着他,眼里却禽满了泪,视线模糊的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最后最后再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他,将他融入到自己的眼眶中,脑海中,心中,愿永不忘记。
渊著看着她这般顺从安淡,心中不详得得预感腾地升了起来,他许是不该听喜乐这样说,他早该告诉她他的计划的,早该和她商量的,但他又怕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如何让她在文武百官面前演好这场戏。
曼纱华缓缓起身,嘴唇轻启,没有出声,却说了三个字,渊著看着她的嘴型,轻轻念到“不怨你。”
他顿时满眼惊慌,后退了一步,急声命令道,“抓住她!”两旁的侍卫得令以后迅速上前来押她的臂膀。
曼纱华轻轻一笑,淡淡道:“有曼珠沙华的国度,才是东夏国,曼珠沙华盛开的地方,便是我的家。曼珠沙华死了,东夏国亡了,这个曼纱华也该不复存在了。”
渊著深着眸子看着她,多想此时他就告诉她“我覆了天下,原本是为了母后,现在却是为了你,母后不在了,你若也离开,我要这天下有何用!”可是身后的喜乐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他不得张口,否则就功亏一篑。
“啊……!”一声凄厉的鸣叫充斥着整个后宫,惊起了宫中的乌鸦,她站直了身子,密布的乌云终于下起了雨,“嚯哒……嚯哒……”雷声阵阵,雨犹如翻江倒海般的倾泼下来,将她淋得七零八落。
“快去给皇上撑着伞。”喜乐用衣袖遮挡着渊著,命令身旁的宫女们,“别让龙袍湛上雨,这样可不吉利啊!”宫女们迅速的把大玄伞撑起,黄段龙秀彰显贵气,赫然鼎立在渊著的上空。
“抓住她,抓住她!”渊著顾不得雨水,他一把拨开顶上的大玄伞,皇袖一甩又是两声命令,语速颇快带着危机感,他的两条剑眉都快拧到了一起。
他方要抬步去追,身后的喜乐便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他,这场戏就是演给底下的百官和天下的百姓。“皇上,这步错可就没机会再挽回这百姓的信任了。”喜乐低声道。
雨水顺着他的眉梢滴落下来……
高台下大臣们紧紧盯着渊著和曼纱华。
大玄伞应声而落,溅起了瓢泼雨水,一干宫女们,吓得通通跪在已经积了水的大理石上,梨花带雨,发髻都已凌乱不堪。喜乐依旧尽自己绵薄之力,用衣袖为渊著挡这来势汹汹的雨,双手紧紧的拉着渊著。
两个侍卫一个抓着曼纱华的臂膀,一个只扯到了衣袖,却怎么按也将她按不到地下跪着,她耸着肩双手紧握,用力的鸣叫着,一群黑色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盘旋到了她的头顶,她回首最后望了渊著一眼,继而转身狂奔,将两个侍卫统统甩到了一边。
凡在场的众人听她鸣叫,都痛苦的捂着耳朵,这叫声像是要把人撕裂一般的凄惨,有臣民在下面大声叫道,“无愧是豁国妖女,发起妖术蛊惑众生啊!”“乌鸦飞至,又盘旋,必是大祸大祸啊!”其他臣民接踵而至,“该死!该杀!该诛!”
他们却不知为何,脸上都划过了滚烫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给朕抓回来!”渊著急声命令道,却未见他抬步半分,心里却急切的想要飞到她的身边,替她遮挡暴雨。
他身后的喜乐面不改观,他所视的不是曼纱华而是渊著的一语一态,喜乐紧跟在渊著身后,还在用湿透了的衣袖为他遮挡着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