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羽令姜煜梦偶送我离去。
走出这甘露殿,姜煜作礼后正要离去,我想起一事,忙将他喊住:“大叔……大叔留步。”我委实不知该叫他什么,总不能按年龄差别叫大爷吧?
他回过身来:“少君还有何事?”
我思忖片刻,还是道出:“大叔是梦偶,可知道梦偶该怎样制作?”
觉到他惊疑,我随即解释:“那个,我有一个早逝的亲人,若能这样再见到他,哪怕是虚幻,也是好的。”
他释然:“少君请随我来。”
姜煜将我左绕又转带入偏殿,神秘兮兮地从书卷堆里掏出个木人偶,交到我手中。不过我模不到他,他却模得到东西,颇有几分灵异。
“少君就寝时将这个人偶放在床上,它便会化作少君梦中之人的模样和性情,几无二致,常人难以辨识。”他介绍道,“若少君渐渐淡忘那个梦中之人,梦偶便会变作我这般情形,直至消失。”
我连忙扯起灿烂的笑,把木人偶揣进袖中:“谢了啊。”
三日过去,明日就是辛羽的三月之期,有期将被放回仙门。我本还纠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事情,如今看来用不着解释了。
傍晚,我收拾好东西,坐一辆马车到了有期府邸,老规矩被他压到了床上。
他细致地抚模我的脸:“明日就可回去了。师父那……”
呃,我俩这三个月来的做法,似乎叫“偷”。是以我俩都偷到今天才敢提起师父。至于回去怎样面对师父,我倒从未想过。
因为,我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去。目的虽已变化,但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有这个念想。
我笑呵呵地揽住他的脖颈:“我会同师父说的。兴许……兴许大敌当前,他还不会怎么为难你我。”
他继续扒我衣服:“若师父真是一心在你,你也放不下师父,我不会杵在中间让你们为难。”
话是这么好听没错,可我的好师弟,你的动作和你的话完全是两回事。嘴里嚷嚷着不要不要,身体还是蛮诚实的。
我依到他的肩膀,手指绕着他的头发:“以前我总以为我喜欢的是师父,错把景仰当成了情意。后来,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虽说我这样太对不起他,可我不能违背我的本心,你也不能。”想起我不可能再回去,话又软了些,“只不过,其实嘛,人总会遇到违心的事。陆月是个好姑娘,细想这也不能算是违你的心,你今后不要负了她才是。”
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我正想再说几句,脖颈忽地一疼,偏生还夹着点膩丝丝的温暖。他咬噬在我脖子根上,霸道不容拒绝。
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有期看来这些天偷我偷得甚开心甚欢喜甚精神。我此时提陆月,不正是自作自死么。
可又不得不提。待他放开些许,我揉着脖子上有些发痛的吻痕,微微喘息:“我终归是有些硬气,如陆月那般柔情似水,想必……想必会将你伺候得更好。”
他依然不作答,只是手不安分,握住我屈起的双腿分开到两边。
幸好孩子才一个月,加上本姑娘身子还算硬朗,才挺过他这一番巫山。
他抱着我将睡时,迷迷糊糊道出一句话来:“阿湄……我想了你很久很久……”
我撑住眼皮,到他先揣着我睡着,我才悄然起身,将藏在衣服堆里的木人偶放在他胸前。一阵白光过后,被他揣在怀里的赫然成了一丝不挂的另一个我。
从这个视角看,原来每次我窝在他怀里睡时,整个人都是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睡姿着实有点……不雅。
却不知有什么刺痛的眼睛,让人想要流泪。我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飞快找出备用的衣物,捏了个法诀,化作一叶大小,悠悠飘到屋檐上。
是夜,吹了一夜寒风,看了一夜月亮。
清晨时分,我看到有期携着我的梦偶走出。一身墨蓝衣袍,一支青玉横簪,一如初见。
梦偶紧紧牵着他的手,另一手指尖触上他的黑绫,那般深情:“用这双眼睛去看,更能记住你的爱恨。如今这终究是你的眼睛,把这条绫取下吧,也好让师父高兴些。”
有期微笑着颔首。
梦偶的双手环到他脑后,将黑绫轻轻解下。
其实每个人的眼睛除却瞳色,并没有多大差别。可我还记得,见到有期的第一面时,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便是他的眼睛。那双氤氲着和煦暖风的眼睛。那双让我等了这样久才能再看一眼的眼睛。
现在,他终于可以带着好好的眼睛,带着他爱的人回家了。
有期眸光如璀璨的星辰,一手从梦偶的脸颊抚下去,却在脖颈处,也不知触及了什么东西,眸子狠狠一黯。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幸好他旋即恢复正常:“话说回来,这么多日子了,为何还没有动静?”说着,手向下滑,在梦偶的小月复细细抚模,是那样怜爱。
我只觉心头一哽,一刹那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夺眶而出,模糊了视野里他的眼睛,模糊了周围的一切。手却颤颤着,缓慢覆上自己仍然平坦的小月复。
好像听到梦偶笑嘻嘻的回答:“讨厌,说什么呢!”
“皇兄的儿子都能满宫里乱跑了,为夫每每看着都甚为嫉妒。”有期假意哀叹。
“既然嫉妒,那你来生,我一点都不介意。”
“哈……娘子怎可这般推月兑呢?”模糊中,有期的声音很是欣悦,“以后除了要生一个男女圭女圭,还要一个女女圭女圭才好。”
梦偶嗔笑:“你当我是母猪么,一抬腿一个。”
我轻轻抽噎两声,将模糊视野的泪花尽数抹干。屋下,有期已携着梦偶的手离去,出了府邸,上了马车。
“有期,我好想和你生一个男女圭女圭、一个女女圭女圭。”可他离得那样远,不会再听到了。
等到终于徒留一个摇摇晃晃的马车背影,我才发觉,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怎样都止不住。
竟然哭了……真难看。
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上一世是他三番五次护我,这一次,该我好好保护他。我希望他能活下去,能够带着他的梦,幸福地活下去。
长安的结界现出一丝闪灭。本该被禁锢的人离开了,结界自然要消失一瞬。
自此一别,已是永离。
……
血祭之前,要解决的便是辛羽的浊气。
三皇神器没这功能,其余奇珍异宝早已被试了个遍,照样杯水车薪。我蹲在寝宫里苦思冥想,想了一整个白日后,灵光一闪,拍案而起。
蜀山底下的盘古之心,不是能交换所求之物么?
盘古之心换东西的作用,世间想是无几人知道,当年神界对此一无所知不说,沐月也是在六界苦寻了三十年。如今辛羽被浊气弄成这样,我没胆直接告诉她,免得她去换什么奇怪的东西,反造成不该有的后果。
只是未知,到底用什么去换,又要用多少东西去换为好。
这种情况,自然该去盘古之心打个照面,下张订单,说不定还能和盘古老头讲讲价钱。
自从上次与辛羽坦白,她便解了我的禁锢,让我拥有木叶神女原本的所有神力。悄无声息地避开蜀山潜入盘古之心,并非难事。
盘古之心为地洞熔岩,万丈之深,岩壁陡峭,寸草不生,红黑相间的熔岩在下面忽聚忽动,不时卷出火舌,刺刺发响。不愧为六界灵气平衡之地,饶是我现在算个神,稍有接近也觉灼热难熬,只能聚灵为障来挡。
我沿着岩壁下落,不时落足在凸起的岩石上小歇。
前面不远有一抹晃动的白影,我好奇着又向下飞落。有别人来这个地方?
待看清,那人悬在半空,蓝白相间的长袍猎猎翻飞,晶蓝色的玉冠因跋涉而略有歪斜。嘴角扬起的笑意,反显得有些阴冷。
“太一天轮果然在此……”他的笑声越发狰狞,“哈哈,再过片刻……再过片刻……”
是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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