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贵被关小号了!缘由是欧打老纪头,至其额头血流如注,伤口处缝了六针……这一消息震惊了号内所有犯人。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温文而雅、和气善良的沈银贵竟会出手打人,而且打的还是号内最蔫巴老实的老纪头。
老纪头全名纪守贤,年近六旬,身材短小,形容萎琐,平时唯唯诺诺任人差遣。谁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老纪头,到底是怎么惹火了品行优良的沈银贵的呢?
老纪头先于沈银贵半年入狱,起因是与邻居争抢宅基地前面那半尺左右的滴水檐。互不相让的两家人,由恶语相加至大打出手,混乱中短小萎琐的老纪头,瞅准对方那一旁被吓傻了的小儿子,抄起一把铁锨就狠狠铲到了那小孩子的**上……将对方才只有十三岁的儿子,半拉**连同胯骨硬生生铲断,让一个花般年纪的孩子就毁在了这半尺滴水檐上,落下了终生的~残疾……
沈银贵发现老纪头偷放臭虫咬自己的那天晚上,面对其如此卑劣的行径,虽然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抓他个现形!可又怜其年高体弱,不想惊动“阴招”至其受那残虐的惩处,还是硬是隐忍着没有声张。但怒火中烧的他,却是整夜没能睡着。越是睡不着,越是感到身下的臭虫乱钻乱咬……息事宁人的他,一边思索着如何向老纪头讨公道,一边将身下模捉到的臭虫,狠狠碾死在一张草纸上……
第二天上午的劳动是拔草。夏末秋初的时节,监狱旁边那些闲置的空地上,那整整经过了一个夏季的雨水滋养,可劲疯长的杂草,又密又壮,那深深植下的根系,都能与劲小者成拔河之势僵持着,而不甘服输地,给胜方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腚蹲”!引发周围,一阵兴灾乐祸的哄笑。
心里一直怒火未平的沈银贵,无心于这些无聊的哄闹,一直在留意着老纪头的动向。当见其终于移至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立时丢下手上的草,匆匆向对方奔了过去。
“老纪头,看看这是什么?”来至老纪头面前的沈银贵,将手上的纸团,用力掷在对方的胸膛上,愠怒地低声质问,道。
“?……”被突至面前的沈银贵吓了一大跳的老纪头,愕然地盯着对方,一脸困惑地捡起掉落在草丛里的纸团,舒展着。
“是……不就是臭虫的血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望着那涂抹满纸的血迹,一眼就识出的老纪头,脸上现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语带不屑地回答,道。
“这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你不觉的一晚上就捉到这么多,我那铺上的臭虫,也忒多了点吗?”。沈银贵两眼直视着老纪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犀利的目光和弦外有音的质问,让心中有鬼的老纪头,直感到心里一阵阵发虚。
“你,你铺上的臭虫是多是少俺哪儿知道?……这跟俺有什么关系?你巴巴的跑过来,问得着俺嘛,你!……”虽已心虚的老纪头,嘴上却硬气的很。摆出了一幅死不认帐的架式。
“是跟你没关系吗?昨晚大伙都睡着的时候,你悄悄爬起来到我铺跟前干什么去了?别告诉我说你是在梦游!……我告诉你老纪头,若不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的份上,昨晚我就捉你个现形!我这会儿避开众人过来问你,就是想看你个态度,你还别不识好歹!”沈银贵见对方毫无愧疚地狡辩,无明之火顿撞心头。已忍无可忍的他,不客气地警告、敲打,道。
“你!……你污赖好人!俺找管教告你去!……”底气已明显不足的老纪头,虽见事情不妙,却依然拒不承认地反咬着,想脚底抹油。
“你甭想溜!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放臭虫咬我?”沈银贵一把扯住欲跑的老纪头,愤怒地质问着。年轻力壮且在盛怒之下的他,还没觉得怎么用力,对方就已被甩坐在了草地上。
“你打俺?你敢打俺……”跌坐在草丛里的老纪头,眼珠子叽哩骨碌乱转着大声嚷着。并顺势滚倒在草地里,耍起赖来:“哎哟!俺不活了,沈银贵打人啦!你打死俺吧!……”他一边嘴里假嚎着,却一边用手在草丛里模索着。
“你?……谁打你了?你耍什么无赖?快点起来!你可真无耻!”沈银贵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这般的,来了这么一手。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的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怒斥着。
躺在地上的老纪头,并不理会沈银贵的话。依然不住口地嚎嚷着的他,斜眼瞅到已朝向这边走来的管教和号头,突然将手中模到的石块,用力拍在了自己的前额上。殷红的鲜血,随着其手起石落,立时喷涌而出……
“快来人呀!救命啊!……沈银贵用石头砸死俺了!……”未待沈银贵反应过来,对方已冲着管教的方向,扯着嗓子哭喊。
望着对方血渍呼啦的那张脸,和那透着得意的眼神,沈银贵彻底傻了!他实在想不通,看上去唯唯诺诺的老纪头,为了掩饰投放臭虫的劣行,竟用苦肉之计,反如恶狗般,狂咬了自己一口……本着一片好心,只想警示对方息事宁人的他,面对老纪头这叵测的居心,真的是无言了!
“为什么打人?”已快步奔至面前的管教,一边吩咐号头用毛巾捂住老纪头那血流如注的额头,一边厉声质问沈银贵。
“报告管教!我说不是我打的,您会相信吗?他夜里往我铺上投放臭虫,我只是找他讨个说法,他不想认帐,反用苦肉计害我!这就是事实!”被老纪头置于这清白难辩的境地,沈银贵倍感窝火、委屈。但他依然不卑不亢地,简明陈述真相。
“报告管教!他在撒谎!这时节谁的铺上没有臭虫?他被臭虫咬反赖俺投放,他这瞎话编的也太离谱了吧!俺还说俺铺上的臭虫是他放的呢!”手捂着额头呲牙咧嘴的老纪头,立时用无懈可击的言辞,反咬、辩驳。“他说他没打俺?难不成是俺自己砸烂脑袋污赖他?谁会傻到拿石头砸自己?他这话您能信吗,管教?”欲盖弥彰的他,贼喊捉贼地混淆着视听。他那透着得意的眼神,和嘴角掠过的一丝阴冷的笑,让沈银贵直感到后背透骨的寒凉。
“你少废话!要是还想活着,就赶紧闭嘴去医务室!”面沉似水的管教,未置可否地瞪了一眼得意的老纪头。冷冰冰地斥令,道。
被老纪头搅成了一锅浑水的投放臭虫的案子,最终却以黑白颠倒——沈银贵被罚“小号”而落下了帷幕……
被无辜罚入“小号”的沈银贵,身体已镶在墙壁上那低于自己半个头的人形空间里,足足一个上午了。
那看似十分人性化的惩罚,却让身镶其中的沈银贵,苦不堪言。基于空间高度的限制,他那无法挺直的身躯,只能保持微缩的状态。
已就此定格了两个多时辰的沈银贵,觉得酸麻的腿脚,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而且随着时间的延伸,身上的每一块骨肉,都似乎在一点点与躯体分裂、月兑离……此时的他,直后悔自己当初的一念之仁,给了狡诈阴狠的老纪头,反咬自己的机会。若是当晚抓其现形,就根本不会置自己于如此之境……
他开始醒悟,身处这高墙铁窗之内,与蛇蝎狼虎为伍,再也不能以不设防的心地面对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此时这痛苦的熬砺,也算是给自己不识人心险恶,所交的一笔刻骨的学费。
中午只批准喝到的那一碗映见人影的稀粥,早已化成一阵阵的虚汗,排出了身体……饥饿所引发的阵阵眩晕,伴着身体的不停颤栗,使其略显单薄的身体,恍如千斤般直往下坠……
初秋的阳光,力度虽比夏天减弱了不少,但当其一连好几个时辰紧紧拥抱、直射着你的时候,那原本看上明明媚媚,代表着光明与温暖,被诗人歌来咏去的太阳,也就幻化成了一种折磨人的利器了!以傲慢姿态的它,与镶在墙内的沈银贵,不温不火地对峙着,比着耐力……
感觉全身的水份已被蒸光榨尽,身体都要曝晒成干儿的沈银贵,闭着一双无力睁启的眼睛,就这样一秒一秒地煎熬着。
恍如静止不动的太阳,终于放弃了与沈银贵的嚣张较量,疲倦地滑下了山头……
当一脚人间,一脚地狱的沈银贵,于昏昏沉沉中听到来自管教的那声解禁令时,仿佛身上插满着刀子,而人还残喘着没有死透的他,凭着微弱、模糊的意识,强撑着挪出了“小号”之后,便一下瘫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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