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怎么睡着的沈安贵,老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打开包袱,从那一大包没怎么吃的油饼和鸡蛋中,只捡出了两块油饼,权做自己的早餐。其余的,连同着给儿子带的花生米中分出的一半,悄悄放到了沈腊梅家的小厨房里。不想再给对方增添麻烦的他,随即轻轻叫醒了还在梦中的儿子,趁沈腊梅一家尚未起床,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出了沈腊梅家的沈安贵父子,在附近的自来水管上洗了洗脸,理了理衣服,顺着来时的路,向着山东大学的方向而去。
此时,路上已有不少早起的行人。路边的早点摊上,那热乎乎的各色早点小吃,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了。
沈安贵带着儿子,停在了一处馄饨摊前:“老哥,给俺这孩子来碗馄饨吧,您多给盛点儿,俺多给您钱……”他抚模着儿子的头,一脸疼爱地对摊主,道。
“就要一碗?你们……”还没有什么生意的摊主,已麻利地掀起了锅盖,听到最后,却手拎着铁勺诧异地问。
“嗳,一碗就够,一碗就够了!”沈安贵忙一叠声回应道。
摊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老一小,没再说话,低头专注着手上的活儿。
“快吃吧儿子!吃饱点,不够爹再给你要……”当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跟前的小木桌上时,伶俐的小华驹,早已搬过一条板凳同父亲坐在了一起。待老板刚刚放定,沈安贵就将馄饨推给儿子,满脸慈爱地说。
“爹,那你吃什么?”手握着筷子的沈华驹,仰起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父亲不解地问。
“爹吃更好的,爹吃油饼!你大姑姑烙的油饼那么香,爹做梦都吃不够!快吃吧儿子,趁着热乎……”沈安贵再次抚模了下儿子的头,笑答着。并已掏出了包袱里那两块,已经干硬了的烙饼。
“老哥,舍不得吃馄饨,来碗热乎汤吧……看你那饼都干巴的,泡汤里吃软乎些……”此时已是初秋季节了,再加上夜里又下过一场小雨,这依然阴黑着的清晨,飘着阵阵的寒气。客人稀少的摊主,瞅着这对父子,轻轻摇了摇头。回手盛上了一大碗馄饨汤,递到了沈安贵的面前,温和地说。“放心喝老哥,汤不要钱。”回转身的时刻,好心的他,忙又笑着补上了一句。
“呵呵……谢谢您了老板!您可真是好人,俺不是舍不得吃,俺是,是怕这么好的饼,给浪费了……”满眼感激的沈安贵,一边往碗里掰着饼,一边不好意思地分解……
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已越来越多,馄饨摊前也已聚满了那些赶班吃早点的人们。等儿子将满满一大碗馄饨全都吃进了肚里,付了帐的沈安贵,才收拾起包裹,同儿子继续赶路。
当他们找到山大报名处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早的父子俩,看到的却是一堆闹嚷嚷,争着抢着报名的人群。身材瘦小的沈华驹,手持着报名书,好奇地上前冲了好几次,也没能挤到人群的前面去,只好和父亲排在了众人的后面,一点一点的往前移。
那些不断加塞的学生,让起了个大早的父子俩,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还没能报上名。
“闪开,闪开!小屁孩家家的,一边玩去,在这凑什么热闹?别挡着本公子报名上大学!”好不容易排到近前了,刚将报名书举起要递上去的沈华驹,却被伸上来的一条大胳膊,猛然扒拉到了一边。使得毫无防备的他,差点摔倒,趔趄了好几步,才被眼疾手快的父亲一把给扯住。而且,对方在推搡的同时,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道。
“你凭什么推俺?”好不容易站稳的沈华驹,抬头看到那差点推倒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留着卷发,穿着花格子衣服的大个子男生,此刻正斜倚着报名台,用两根手指夹着报名表,得意地伸向台子后面的老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的小华驹,也不知是哪来的那么大勇气,飞快地扑过去,大声质问着,一头就撞向了对方。
“你个小兔仔子!找死啊?你……敢撞老子?你他妈活腻歪了?……”措不及防的花格男,竟然被沈华驹撞了个大腚墩,惹得周围一阵哄笑。恼羞成怒的他,立刻爬起来扯住小华驹,咆哮道。
“谁让你推俺来着?你推俺,俺就是要撞你!……”个头只及对方胸部的小华驹,无半点惧怯地驳斥着。
“嘿,你个小东西!这是大学生报名的地方,你他妈不好好在家吃女乃,跑到这儿瞎晃悠,还不该推吗?推你是轻的,老子还要打你呢!”花格男摆出一幅流氓痞子的嘴脸,说着说着已举起了巴掌。
“俺儿子也是来报名上大学的!你打俺儿子一下试试?”见儿子冲上前,忙放下行礼赶过来的沈安贵,闻言一把抓住花格男的手,厉声道。
“哎呦,疼死我了……放手!你他妈快给本少爷放手,你个乡巴佬!……不在家刨你娘的地,还进城逞能来了嘿!……快给老子放手!”受制于沈安贵的花格男,虽呲牙咧嘴地狼嚎,却还是不服气地叫骂着。
“主任来了,老乡快放手!主任来了……”见对方满嘴傲慢无理的辱骂之词,正欲手上加力的沈安贵,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的小声提醒,只好放开了对方:“算你小子走运,不然非拧断你的手不可!就你这样式的,也配上大学?”气难平复的他,恨恨地鄙视着花格男,道。
“散了,散了!这怎么回事?大学校园,成你们的打斗场子了?不象话,太不象话了!”随着围观者的骚动,一个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田浩,你小子都进了大学了,还改不掉你那街痞的臭德行?你再敢这样下去,别怪我告诉你父亲!”已从报名老师口中了解大概的来者,手指着花格男,语带斥责地说。“看看你这身打扮,有一点大学生的样吗?全身上下花里胡哨的,整个一街头小阿飞!还有你那头发……太不成体统了!要想在这儿念书,下午赶紧给我去理了!太不象话了!真搞不懂田局怎么能容忍你如此胡闹?!……”来者打量着已略带惧色的花格男,继续数落着,语气反倒越来越重。从其话语中,已感知其与花格男并不陌生,而且,听得出花格男,似乎大有来头。
“你小子人高马大的,欺负一个瘦小弟弟,也不嫌臊的慌?!你光看到人家是个乡下来的孩子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响当当考取了山大的学生!以貌取人,还笑人家乡巴佬!乡巴佬怎么了?回家问问你父亲,当兵前是不是乡巴佬?”此时,除了沈安贵父子,围观的学生都已散尽。在那被称做主任的披头盖脸的训斥下,尤其是听到被自己欺负的“小屁孩”竟然真是个大学生,蔫头搭脑的花格男,早已没有了初始的嚣张狂妄,愕然地拿眼瞥了下沈华驹,脸上写上了四个字——难以置信。
“过这边来,小家伙!谁陪你来的?”气已渐消的主任,转头冲沈华驹招了招手,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到沈家堡二次考试小华驹的那位主考。且,是山东大学数学系主任。就在他怒斥花格男的时候,小华驹就已经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敢上前而已。
“是俺爹陪俺来的。”顺从地来至主任跟前的小华驹,大大方方地回答道。并用手指着,又背起了大包小包的沈安贵。
“好,跟你父亲去报名吧!报完名,我安排人送你爷俩去宿舍。安心在这儿好好读书,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的!”主任同迎上来的沈安贵握了握手,微笑着对小华驹说道。目送着其父子二人走到了报名处的他,才重新回过头来望着“花格男”,语气和缓地说:“田浩,你也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大学。不管你先前有多么的玩世不恭,但我始终相信你骨子里并不坏。从小你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贪玩不学习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装扮成一幅男不男,女不女的流气相,让世人厌恶唾骂呢?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讲人话,非得满嘴污言秽语呢?为什么就不能把那一脑袋的聪明劲儿,用到个正地方呢?……不管你过去如何的浑,都可以归于你年少无知。但,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做为你父亲的老朋友;做为你的系主任,我真心希望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三年大学学习的机会,让自己能够改头换面,做一个真正对国家有用的人!就算将来不能出人投地,至少,别再自己前面走,后面被人指指戳戳,笑你无德无行!……”
“还有,就刚才那被你羞辱欺负的沈华驹,人家才只有十三岁呢!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进到这学校的吗?是凭借着自己的高分数!而且是因为年龄小,成绩不被人相信,又经过了一次单独的试考之后,凭两次的高分服人,才得以入校的!想想人家一个贫苦农家的孩子,个头没你高,年纪没你大,分数,却实实在在高你一大半!做为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高干子弟,却仗势去欺辱一个这样瘦弱的小弟弟,此刻的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了?……好了,你也去报名吧。别怪我今天数落你这么多,兴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这番斥责的……”将近半个多小时的一场闹剧,终于在主任最后的苦口婆心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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