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面袋子口,怎么是缝起来的?绑住多方便啊……”第二天一大早,要给小舅舅顺道送玉米面的凌俊生,将母亲放在饭桌上的七八块钱,小心地装入了裤兜里。弯腰欲抓住重重的面袋子口,以利于搬扛的他,却发现原本磨面回来时,自己用小绳扎着的袋子口,已成了,用密密麻麻的针线缝起来的。
“这样缝着,比绑着能多装好几瓢面呢!能让你小妗子多蒸两回窝头!……”正忙着专注地帮儿子扶着自行车的沈七凤,头也没抬地说。
“唉!小舅舅家七八口人的责任田,按说打的粮食也不少了!怎么还是不够吃呢?……”已经认真装好车子的凌俊生,困惑地叹息着。
“你小舅舅家呀,现在是越渴越给盐吃!……和你大舅舅他们闹生分了还不算,你那个本就调皮捣蛋的表弟国驹,自打回到沈家堡,就没安安份份上过一天学!不是逃学,就是跟人打架……这白白浪费着学费不说,还经常有被他打伤的学生,找上门去要赔偿!……你小舅舅现在又没了来钱项,不得卖粮食来堵窟窿?……这样一来,那按人头的粮食,哪里还够吃?……别忘了跟你小妗子说,‘这上面的,是几瓢子白面,让她留着给宝婷强驹做点疙瘩汤吧……’唉!现如今你二姐也出了嫁,咱家接连少了好几口人的地,粮食也打不了多少了!……等过年的时候,你爹煤窑上发了那两袋子白面,娘再让你大哥给你小舅家送去吧……”提起这些,心就堵的透不过气来的沈七凤,不无忧愁地,同自己的二儿子絮叨……
“嗨!国驹,跑那么快干什么去?回来帮小哥卸东西!……”飞速踩着自行车的凌俊生,大老远就看到了表弟沈国驹,斜耳袒肩地摇摆着身子,直往前蹿。紧踩了两下车子赶了上去的他,大声吆喝着,道。
“小哥哥,你还是自己卸吧!……俺还要忙着去看电影呢!香港武打片:哼-嘿-哈-哼——可过瘾了!……”转回身冲对方大声回绝着的沈国驹,不只没有半点回返的意思,而且口中配合着拳舞脚踢,冲着一头汗水的“小哥哥”,炫耀着武打动作。
“你就疯吧!不好好在家学习,这大早上的,哪里会有电影?”费力地抱起面袋子的凌俊生,没好气地,道。
“电影院呀!小哥哥,你怎么这么老土了?连电影院白天演电影都不知道了?……”一幅玩世不恭的沈国驹,故作惊讶地奚落道。
“俺什么也不知道!俺就只知道,看电影得花钱!没有钱,电影毛儿也甭想看的着!……你就败家吧!老实交代,你小子,又哪来的钱?”狠狠瞪了眼沈国驹的凌俊生,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
“嘿嘿……小哥哥,你可真是了解你弟弟,既然你知道俺没钱,你就掏掏兜儿,赞助俺点呗!……万一俺混不进去,也好能掏出两毛钱买张票,也不致于给咱家丢脸面,是不是呀?……”一提到钱字,顿时来了精神的沈国驹,返回身凑到了其“小哥哥”跟前,忙伸手提住面袋子一角儿,油嘴滑舌地讨好着。
“俺兜里可没钱!……再说了,就算是有,也不会给你!那是要留给你娘,用来给你们改善伙食的!……”将面袋子的重心移了移的凌俊生,语带防备地冲其嚷。
“哈哈……俺就知道你不只是来送面,兜子里肯定还带着钱!给一点吧小哥哥,求求你了……就当我提前吃了我那份儿,改善伙食的时候,俺不吃了还不行吗?……”脑子一转计上心头的沈国驹,边走边同凌俊生讨着价。
“那也不行!你这会儿说的好听,到改善伙食的时候,你能不馋的慌?再说了,就算是你不馋,俺小舅和小妗子,能忍心不给你吃?……不行、不行,你说的条件绝对不行!”
讨着价还着价的两兄弟,早已进到了院子里,沉重的面袋子,被闻声迎上来的沈福贵夫妇给接下来放在了地上。腾出手来的凌俊生,因着急赶着上班,顾不上进屋门,立刻掏出兜子里的钱,边向他们传达着母亲的原话,边递向其小妗子。
“俺看你们,还是给俺一张吧!哈哈……”不好意思再伸手接钱的章莲心,重新将那一摞一元的纸币,推回给外甥……就在他们这推来推去当中,两眼早就紧盯着钞票的沈国驹,瞅准一个空档,伸手便揪到了一张。并且得意地扬着手上那一元钱币,冲着惊大了眼睛的小哥哥,手舞足蹈着,一溜烟地没了影……
“国驹,你给俺回来!看我不追上去踢烂你的**!……”回过神来的凌俊生,立刻大声威吓着。
“哈哈……小哥哥,你还是留着力气挣钱去吧!你是追不上俺的……”直冲出大门,选择了小路逃跑的沈国驹,边跑边回头冲着追到大门外的凌俊生,扮着鬼脸大笑,道。
“唉!别理他了俊生,你赶紧上班去吧!……国驹这孩子,真得是没救了!到如今,俺打他都打的,把个胳膊快累折了!不但毫无效果,反倒让他变本加厉……你小舅我,对他算是玩戏法的跪下了——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尾随而出的沈福贵,望着一颠三蹦地扬长而去的儿子,沮丧地长叹道。很昔责打儿子的那一幕幕,不禁涌上了心头。
记得打的最狠的一回,当属其七岁的那年夏天。那时的沈福贵,还是在以毛驴车维生。那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早就忘了与砸驴掌的老板约好,让其来家结帐的他,一大早就出门拉货去了。
时近中午时分,驴掌老板却如约而致。手上的钱根本不够的章莲心,只好打发儿子国驹,到大姑姐家借上两块,用以支付驴掌全款。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等回儿子的她,从儿子口中得到的,竟是大姐姑不肯借钱的消息。闻言立刻气愤不已的她,只好亲自跑到邻家求借,方才打发走了讨债者……本以为这驴掌一案,就此了解了的沈国驹,心里,可真是兴奋的开了花一般。
然,对大姑姐愤恨不止的章莲心,待丈夫沈福贵一进这门,就唠唠叨叨地抱怨开了,并口不择言地指责着沈七凤的无情无义……她那过激的言辞和没理智的粗话,把个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如此做法的沈福贵,气的晚饭都没吃,就赌气把自己给摔到了炕上。
“国驹,你哪来的新转笔刀?……”赌气在炕上生闷气的沈福贵,起身想卷根纸烟,正好看到大儿子正以一种炫耀的姿态,手捏着崭新的红色转笔刀,冲着沈荣驹和沈民驹哥俩,得意地转着铅笔。立时感到不对劲儿的他,厉声喝问。
“俺?……俺借同学的……”以为父亲睡着了沈国驹,闻言浑身一震,慌忙回答。
“爹!爹,俺哥哥的书包里,还有好多新本子和新铅笔呢!您看,还有这个漂亮的新铅笔盒!……”正看的眼馋心热的沈荣驹,伸手模出哥哥书包里,那时下最新潮的粉红色料质铅笔盒,语带羡慕妒嫉地举向了自己的父亲,道。
“荣驹你给俺放下!……看俺不掐死你!……”顿时慌了手脚的沈国驹,冲上去按住弟弟,边抢边发着狠。
“把它给爹,荣驹!爹倒要问问,这么好的铅笔盒,也是你的同学借给你的?啊?……”面对自己惊慌失措的大儿子,本就心生疑惑的沈福贵,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他伸手接过二儿子手上的铅笔盒,厉声质问。
“爹……是,是俺,同学的……”早已没有了底气的沈国驹,依然嘴硬地聂诺着。
“来,来,来!过来跟爹说说,你哪个同学如此大方?把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借给你?带爹去谢谢人家!……”见儿子还不肯认帐的沈福贵,强按着满月复怒火。一心希望儿子能主动认错的他,继续佯装不懂着。
“人家就是借给俺玩两天……他是外庄的,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打定主意死不认帐的沈国驹,面色已恢复了镇定。硬着头皮与自己的父亲搪塞周旋。
“外庄的?……我看是你大姑家的吧!是你用大姑借给你娘的钱,自己偷着买的吧!你这个谎话连篇,醉死不认帐的东西!今晚,你就甭给老子想活着出去了!……荣驹,给爹把绳子找来,爹要拉他的梁头,勒死他这个丢人败德的东西!……”怒不可遏的沈福贵,终于雷霆震怒了。怒斥揭穿着儿子的他,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喝令着,已经吓呆了的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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