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往往是最让人感觉到焦急和无措的。当林御风拖着疲惫的身子和童儿一起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所有人的脸上都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紧张和不安。那里面,有他们关心的人,也有他们在乎的事。
一双双急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御风,却没有一个人提出问题,只是那样看着,期望从林御风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得到哪怕一定一点地提示,让他们放心,或者,彻底地绝望。
林御风看看眼前这些曾一起生活了五年的朋友们,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此刻吹过的风一般,和煦地抚模着每个人的面庞,让他们脸上的紧张神色也悄然舒松了许多。
只见林御风轻启薄唇,在和风之中,在柔和的月光下,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那每一个字都如同承受了千斤的重量一般,艰难而又肯定地一字一字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是解药,他们已无大碍。”
已无大碍这四个字宛若福音一般,使每个人心中紧绷着的神经都缓缓放松了下来,这一消息,是他们迄今为止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每个人脸上的凝重都在瞬间土崩瓦解,代之以开怀而释然的微笑。慕容瑾听到这里,早已不顾阻拦冲入了营帐中,看着还躺在床上,但脸上的脓疮已然经过细心包扎,此刻看上去气色也相比先前好许多的上官梁晨,喉咙哽咽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梁晨冲着他微笑,那笑容充满了安慰。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模着慕容瑾的面庞,让她不再那么焦虑,不再那么担心害怕。
泪水不期然滑落,慕容瑾呆呆地站着,任由泪水弥漫过整个脸颊。他中毒的时候,她没有哭,得知他就快要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她没有哭。可偏偏,在得知他终于安然无恙的时候,她的眼泪,她隐忍许久的泪水才蓬勃而出。
“傻瑾儿我我没事。”上官梁晨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看着慕容瑾的眼睛中充满了温柔和宠溺。他遥望着这个一向坚强的女子,恨不得立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焦灼不安的心。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见到她。所有人都告诉他,她有事,出了大营,没过几天就回来。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她也染上了这该死的病症,她是不是安然无恙?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还好,还好她没事。看到她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的心格外的安宁舒适。失而复得之后,他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她了。
找到了解药,对于整个大梁的军民来说,无疑是一件格外让人心神荡漾,兴奋异常的事情。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喜悦,那无法言喻的欢欣让他们的士气又空前的高涨了起来。只要见到慕容瑾,每个人的脸上便都充满了尊敬。
这个女人,身为女子,却不顾个人安危,跑到敌营去为他们寻找解药。单是这一份胆识,这一份谋略,就让他们不得不为之敬佩。
身体渐渐好转,将士们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大梁军营的一切运转又再次恢复了正常。此时,漠王也已经得知大梁军营中的变化,派人查实,最后才知道,就在慕容瑾前去营帐拜访的同时,那个被他们严密把守,不准任何人前去的仓库,居然发生了盗窃。
漠王深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悔恨,好不容易已经现出赢势的一盘棋局,却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疏忽,而导致如今这满盘皆输的后果。怪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日察觉,偏偏要等到人家的身体恢复了,士气高涨的时候才发现了此事。
一子错,满盘输。
漠王懊恼地坐在案桌后,单手抚额,久久不曾言语。将士们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无一人敢上前打扰他,只得一个个垂首立于旁侧,等待着他的训话。
身体刚刚恢复的上官梁晨,此刻也披着一件狐裘披风坐在案桌后,桌案上,摆放着朝中大臣加急送来的重要奏折和前线的战报。正中央铺着一张军事地图,上面明显地标注着敌我双方的军事实力和部署,以及各处的地理形势。
此刻,他正紧紧地盯着那张地图,手中的朱砂笔缓缓地描过一个个关键点,描出应作出放手和攻击准备的各处。他紧缩双眉,想起先前那场几乎毁掉整个大梁的突如其来的疾疫,依旧有些不寒而栗。
这场战争已经是势在必行,而且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因为他无法保证漠族不会再使出别的手段让他们措手不及,也无法预知漠王还会用什么样的招数来要挟他们做出不必要的妥协。
慕容瑾端着红漆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一个小碗里正袅袅升腾着热气,不时还有淡淡地清香弥漫在空气中,闯入上官梁晨的鼻子里,让他禁不住诱惑地抬起了头,脸上绽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慕容瑾也微笑回视着他,脸上的表情那么的柔和恬淡,看着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再看看桌案上摆着的地图已是斑斑点点,微微皱了皱眉头,娇嗔道:“我这好不容易熬个汤药给你补身,你就这样来破坏啊!早知道,就不熬了,浪费本小姐好大一番功夫!”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将木盘摆到了他的面前,端起汤碗递到了他的唇边。眼中满是威胁地看着他,那小眼神,很明显地充满了威胁,似乎是在告诉他,要是敢剩下试试。
上官梁晨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满是宠溺,他并不伸手,就着慕容瑾的手便将嘴凑到了碗边,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渣滓不剩。
慕容瑾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碗重新放回到木盘中,正要端起盘子出门,手却猛地被上官梁晨紧紧地握在了他温暖的掌心中。还未反应过来,他的手微一用力,她的整个身体就不听使唤似的一下子跌入了他的怀里。
意识到他的大胆,慕容瑾的脸“唰”一下,涨得通红。她的睫毛轻翘,忽闪眨动,如同飞舞着的蝶翼一般,看上去格外的好看。嫣红的双颊中间,娇女敕的鼻子呼气如兰,最让他动心的,是那张微启的薄唇,如同刚刚熟透了的樱桃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采撷。
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四目相对,里面尽是缠绵悱恻。慕容瑾的呼吸渐渐凝滞,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张渐渐放大的面孔,双颊通红一片,眨动着的眼睛中却充满了浓浓地爱意。
她缓缓闭上了双眸,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唇瓣渐渐靠近,时间仿若越来越慢,让人等地心焦。慕容瑾的睫毛轻颤,等待着那个她期盼已久的亲吻。
只是,命运总是最会捉弄人。在这一片安静和谐的环境中,却不期然突然响起一道极其娇媚而又让人无法忽略的声音。一个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那张柔女敕的小脸上充满了故意表现出的惊诧和讶异:
“皇上,臣妾好想你啊啊!臣妾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一惊一乍当然早已经惊醒了慕容瑾,这娇媚的声音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竟忘记了此刻她自己正坐在上官梁晨的怀里。她疑惑地转头朝营帐门口看去,然而,刚刚看到那张鹅蛋小脸的瞬间,她的目光却彻底地呆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早已经跪在大帐中的身影,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当时见到这女子的时候的画面。她记得她,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她所看到的一切。
伤势好转,躺在床上多日的她,日复一日地反思着自己。她在纠结,她在彷徨,是回去那个牢笼,做他一生的禁脔?还是一生自由自在,时时承受着想念着他的煎熬?
她想安慰自己,自己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无论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自己追求自由的脚步。可是,她还是无法与自己的心做出抵抗,她扛不住那日以继夜的想念。在养伤的那几个月里,她已经尝尽了那种煎熬,那种她这一生都不愿意再承受的熬煎。
伤势刚有所好转,她就硬逼着花仟阎带着她去了京城。她要去见他,她要留在他的身边,她不要总是在想念中与他相见。
她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踱到城下。她带着极大的决心和努力,希望有一日可以站在他的身边,可以同他携手,一起俯首这天下。
可是,刚刚走进皇城,到处弥漫着的都是喜悦的气氛。她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安,一直不停地向皇城走去。她想要即刻见到他的心,那样的急切,那样的迫切,让她觉得时间过得那么的慢,慢得好像在倒退似的。那座皇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是越走越远,好像永远都无法靠近似的。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城墙脚下,她却不得不去感慨命运的捉弄。看着同他携手,在百姓的祝福声中一同骑马走入皇城的他们,那一刻,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