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道!”月止瞪大眼睛,颇为不服气。
晏娇娆见此笑了笑,挑着眉未说话,好似假寐的看着他,她这才觉得月止有了那么一点孩子气。
然月止一急后,就平静了下来,心知晏娇娆说的话不无道理,只轻“哼”了一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乌蒙山的路很是险峻,九转十八弯,出了一山又见一山,那绿色连绵不绝一般,晏娇娆不知月止要带自己去哪儿,也不知道月浅栖打算做什么,只是无言的跟着,也不知是不是太过信任还是太没提防。
对她的反应,月止只中途看了她几眼,却没有言语一句。
并没在走多久,晏娇娆很快就见到了月浅栖,入目的她一袭素衣,端坐在摇仙亭中,过往的风拂动她的衣袂和青丝,却吹不动她笔直的身子,原本是清弱如莲的风姿,那傲骨却又仿佛冬梅春竹。
此刻,她在山巅,而她在山底。
晏娇娆这时方才知晓她为何这般高傲轻狂。她想,在那女子眼里,怕尘世的这些纷争都不能入她眼底,她原是,就不该存在于这个凡尘。
“师父问,若她可以保你一世荣华无忧,你可愿就此回去?”月止这时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他并不喜欢晏娇娆看着月浅栖的眼神,那种目光,复杂而认真,谁也插不进去半分。
“保我一世无忧?”晏娇娆微微一震,看着亭中静静下棋的女子,晃了晃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见此,月止又道:“师父说,你本性不羁洒月兑,喜爱自由,向往的应当是那些青山绿水,不该被这些纷争所困。所以,若她可以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你可愿意就此回去?在不问这天下争夺如何,在不管这天下归谁之手?”
“哈……”晏娇娆突然一笑,并不是嘲讽或不屑,只是轻轻一笑,由心而发。
月止蹙眉,不懂她在笑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歪了歪头,晏娇娆看着月止,美目盼兮流光晃动,眼中似有涟漪扩散开,浮现出四周连绵起伏,高低不等的山峰。
她在看着月止,又似看着四周群山,她在看着群山,又似在看着整个天下。
霎时,月止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不一样,她的眼里只是单纯的倒映着这些东西,纯粹而怜惜。
“我,不知。”月止愣愣的摇了摇头。
“可你师父知道。”晏娇娆一笑。
“你!”月止一噎,再次涨红了脸,气愤的瞪着她。他并不是不服气自己比不过月浅栖,哪怕他一辈子都比不过,哪怕全天下都说他比不过,于他而言也没有关系,可被人用这种肯定又认真的语气说,他却不由得恼怒。
哪怕他心甘情愿排在自己师父后面,但他也不允许别人说他无能,这丟的不是他的脸面,而是站在他前面那人的。这,也才是他在意的。
晏娇娆眯着眼笑了笑,见亭中女子似乎停了手中动作,方抬起脚步,绕过月止,顺着那尤其台阶的石板一路而上。
山路间,她素白的红底衣裙轻飞,端直的身影透着一股磅礴大气,她是去求人,却如同只是去见一位故人,不卑不亢。
月止皱皱小眉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跺脚离开。
“这里就是玄月小筑的摇仙亭吧,果真名不虚传。”晏娇娆在月浅栖身后一米外停下步伐,环顾四周笑道。
月浅栖一顿,没有回答,只缓缓站起身,纤细高挑的身影一比,竟也比晏娇娆矮了几分。
“吕国,晏娇娆,你可是月家家主了?”
“是,月家,月浅栖。”她转身,微微笑了笑,看着眼前艳若骄阳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迷惑。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消失,哪怕失去了再多东西,仿佛,真的不会伤心?但她流露的伤心,又那么真切……
晏娇娆眼瞳亮了亮:“果然是你呀,那日在朝歌城救了我的,竟然是你。”
月浅栖一愣,片刻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笑着摇摇头:“其实那天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的。流光虽然魔障了,但她到底还有愧疚,不会真伤了你。”
“但我总会受点伤就对了。”
“呵。”月浅栖低笑一声,又慢慢坐了下去,随手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长发,勾了勾唇角:“其实刚才你问月止的话,我也很好奇,不妨说来我听听?”
“我以为神通如你,没有什么事会不知道。”
“公主过誉,在下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有神通。”
“是吗?可月家主能观一叶落而知天下事的本领,我却已经领会到了。”晏娇娆绕道月浅栖对面的石凳前坐下,撑着头笑道。
“公主岔开话题了。”月浅栖淡淡开口。
“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民间疾苦罢了。”晏娇娆笑着说,然那双明亮的双眸中,却笑意渐减,身上欢快的气息也收敛了几分。
“月家主的提议真的很好,我竟也不知你这么了解我,连我母皇都不曾知道我爱什么,你却知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知音?”
“哒。”月浅栖没说话,勾着不咸不淡的笑容,手中棋子在她话落的下一瞬间落在了棋盘上。
四下,一片寂静。
“好吧,其实啊,月止转达那个建议的时候,我是有那么一瞬间动心的,呵,面对自己一直向往的事,谁能不动心。但我更知道,我只能想想罢了,毕竟,我是吕国的公主。说句很不负责任的话,这一生最后悔的,莫过于当年从墨学堂偷跑出去,遇见了母皇。”晏娇娆垂眸。
月浅栖动了动嘴却没说话,静静听着。
“国难在即,来时我只想保住吕国,可这一路,我突然想通了很多。因为我看到,我的国民,不,不止是我的国民,而是天下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热中。而带来这一切的,是我们这些掌权者。我不是一个纯正的公主,于皇室而言其实我还是格格不入,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吧,我并不觉得我们这些所谓的掌权者和百姓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明白,凭什么我们可以毁了他们的生活。”
“所以,你想如何呢?”月浅栖抬眸看着她,钟灵毓秀的眼瞳泛着潋滟涟漪。
晏娇娆又笑了,道:“我想你也不会想听到我说什么,就此隐居,逍遥山水的话吧。你希望我做什么,我依你。”
“哒。”又是一声落子。
月浅栖淡淡道:“不是我希望,是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让天下百姓活的好一点,我想平息这些烽火狼烟,我想保住吕国。你是月家家主,该也不会想看百姓流离失所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月浅栖,这第一条道,我想是你。”
晏娇娆霍的站了起来,目光明亮而坚定,没有一丝祈求之意。风过卷起她的衣袂裙摆,扬起她的青丝万缕,她的话还显得稚女敕,无足以多华丽动人,眉宇间的英气锐利还不懂得柔化,一身骄傲冲天如火。
她此刻就像一团火,灼热的火焰任凭狂风骤雨也无法熄灭。
月浅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晏娇娆,那一身锋芒毕露的模样,着实让她想笑。
这哪里,有一丝求人的模样。
“原来,你是这般求人办事的。”
“……我。”晏娇娆咬咬牙,退开几步,认真的道:“如果,如果你可以答应我,可以让天下百姓好过点,可以阻止这场战争,那么,我愿意一跪!”说罢,晏娇娆衣袂一扬,就要跪下。
“免了。”月浅栖黛眉微蹙,缓缓站起身,并未看她,而是看着那无际连绵的群山,她的目光很沉静,仿佛能透过那萦绕的云雾,看清那山林的模样。
晏娇娆一愣,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目光也落在了那群山之上,看着那绿色,心仿佛也一瞬间放空了一般。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大,我只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你这一跪,我受不得,受了,也没用。能否让天下百姓活的好,并不是我的事。至于战争,呵,如今天下分成这样,你觉得,可能没有战争吗,而这些纷争,又岂是我可以阻止的。我玄月月家,如今比之吕国,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公主,你方才的话,未免有点天真了。”
“我……”
晏娇娆身子一震,没想到月浅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无言以对。今天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月浅栖没有为难她,只是跟她说了事实,说了她月家的难处,她说的一切,都没有错。
是她,有点难为人了。就算月浅栖中意人选有她,可吕国如今却是岌岌可危,如一个烫手山芋,她怎么能要求月浅栖一定答应呢。
这么想,晏娇娆半响没说话,但眼底的坚定却越来越浓烈。
“公主,我不妨告诉你吧,你一定会完成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就算没有我的帮助,只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忍耐。”月浅栖这时微微侧过身,阳光泼洒在她的容颜上,将她白皙的脸颊渲染的有了几分透明,如上好的羊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