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幻珊第二次见到这般姿态的夏溪苽了。
只不过,第一次是在朗坤殿的树荫底下,躺着小憩实属正常。至于这一次,幻珊斟酌半天也没找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毕竟,躺着从祥云上飞出来的仙人本就不多见。更何况,还是从屋内招了朵祥云飘出来的仙人。
幻珊正纳闷着,夏溪苽却是在见到来人后从祥云之上跳了起来,揉着脑门,气势汹汹道:“开关门要温柔你难道不知道吗?我都快被砸傻了!”
长得一副温柔小生的相貌,偏生火气这般大。这间珍宝阁为防止物品受潮,室内空气与室外却是隔绝的。她这么直直冲进来,行走间带起一阵风,愣是叫那堆珍宝吹落了下来,身上被砸还是其次,方才一个银制的香炉不偏不倚掉在她头上,简直眼冒金星。
要不是她机智的招来一朵祥云逃出这是][].[].[]非之地,只怕这会子脸已经肿成猪头了。
幻珊显然是因这没头没脑的指责声怔了怔,复又朝着四周扫视一圈,面上亦是染上怒意,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个侧妃罢了,日后待我成了正妃,你还不被我压了一头。区区一个珍宝阁,我还进不得了?”
听这话,怕是幻珊误会她摆出女主人的架子说她无礼。夏溪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她这一顿砸是白挨了。
只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仙子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哼,还算懂点规矩。”幻珊一拂衣袖,眼底划过倨傲的神色,“你要嫁给南宁绝的事情,我昨日在凤凰岛已经听说了。”
夏溪苽干脆又重新坐在了祥云之上,点点头道:“所以呢?”
幻珊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微微又有些恼了,双眉一扬道:“所以,我是来奉劝你安分守己一点,莫要做了侧妃还不知足,妄想攀上正妃的位置。”
总算说到重点了。
夏溪苽兀自翻了个白眼,驾云至门外对着那一众面露担忧之色的宫娥笑了笑,遂又将门关起。转身迎上幻珊怪异的眼光,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妥之处,略显尴尬挠挠头道:“不要见怪,我就是腿被砸伤了,行走起来稍显困难。”
幻珊从头到脚打量了夏溪苽一眼,似乎确信了她的话,方问道:“你关门做什么?不怕我连这珍宝阁也烧了?”
“你烧就烧呗,我又不心疼的。”夏溪苽耸了耸肩,倏地摆正了脸色,“我正好也有事情要与仙子商量。”
“你能有什么事?”幻珊狐疑的看过去。
夏溪苽倒是不将幻珊的不屑放在心上,只是盯着她认真道:“婚礼那天,我希望仙子能代替我去。”
“你说什么?”幻珊不由睁大了眼睛,道。
夏溪苽淡淡笑开,她面容清丽,这一笑竟捎上凄苦的味道,“仙子何须再问一遍,左右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幻珊反复打量着夏溪苽,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信度,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侧妃之位虽比不得正妃,却也是一众仙子趋之若鹜的位置。”
“那只是你以为,天下这般大,又怎么会非一个南宁绝不可?”夏溪苽反问回去,见幻珊又有些想要发作的痕迹,笑了笑又道:“仙子与南宁上仙青梅竹马,倾慕于他并无不妥。只是,小仙这心底却也是有了人的。”
“你不喜欢他?”幻珊不置可否道,但又极快否决了自己这个臆测,“这不可能。南宁绝性情孤傲,怎么会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上心?”
“无论仙子信与不信,只我愿意让出侧妃之位这一点,难道不足以省去仙子很多麻烦?”夏溪苽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唯独那璀璨的双眸不见半点端倪,叫人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幻珊闻言,一时之间竟有些迟疑。
诚然,夏溪苽说得没错,她自己愿意退出,于她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她可以凭借凤凰岛公主的荣耀逼着南宁绝娶自己,可若是南宁绝真真为了夏溪苽连尊严都舍弃了,那即便她日后坐上正妃的位置,也不过是徒然。
她抬眼对上夏溪苽的目光,宛若在确定什么足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一般,“若今日我不出现,接下来的婚礼,你当如何?”
“你一定会来。”夏溪苽说得笃定,丝毫不避讳来人探究的神色,“更何况,我无意争宠,这件事如果真的没有转机,大不了便是我逃婚罢了。”
她话说得轻巧,就好似这万众瞩目的位置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幻珊自是不满夏溪苽的如此做派,要知道南宁绝一直是她心底珍藏的宝贝,遭人弃之如草芥,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再者,代嫁这件事如果传到凤凰族长那里,一定会怪她乱来。而南宁绝,亦不知是否愿意接受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妻子。
幻珊默然不语,珍宝阁陷入寂静之中。
夏溪苽倒也没准备催她,驾着云径自飞到一处还算过得去的小山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清点起珍宝来。神色之惬意,好似刚刚一本正经谈婚论嫁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方闻低头沉吟的幻珊轻轻开口,话语间带着犹豫,“这件事情,容我再想想。”
她说着,也不管夏溪苽答没答应,只转身朝屋外走去。火红凤袍的摆尾长长拖曳在地上,全然没了先前来时的嚣张气焰。
推门而走的那一刹,幻珊终是止步,回首时眼底渗出浓浓的困惑,“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南宁绝已是仙界之中的佼佼者,竟还有哪位仙家比他更好不成?
夏溪苽仿若未闻,目光依旧投在珍宝之上,只是手下清点的事宜却停下了。
她怔愣半晌,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末了,樱唇泛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来,声音亦低低喑哑,“那大抵是三界中,最最不能喜欢的人了。”
幻珊看在眼里,竟隐隐生出惊艳之感。她听不懂她话中深意,更看不懂她樱唇浅笑,可偏偏那面容,令她一介女子都险些动容。
她忽的想起初见时,夏溪苽于水波中伫立的靓丽身影,那个时候她便觉着,她不该只是个无名无分的小仙。
所以,能博得南宁绝青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眸光黯了又黯,幻珊苦苦一笑,推门而走。
那一众守在屋外的宫娥见幻珊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心下俱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生出抹疑惑来。
自家殿下今日去早朝时便已放出话来,说是凤凰公主再来定要在门口挡好了。奈何她们人微言轻,哪里抵得住对方兴师问罪的架势。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又放一把火将朗坤殿化作虚无,只得按着命令觐见彩辰仙子。
虽说到底安然无恙的将事情解决了,但二人闭门时谈了些什么,委实令她们好奇不已。
仙界时日漫长,稍稍一些八卦都足以让她们津津乐道好些岁月。只不过议论自己主子是大忌,也不过是私下里面解解馋罢了。
于是,不出半日,夏溪苽与幻珊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如胶似漆的流言便渐渐传播开去。
整日守在珍宝阁的夏溪苽虽说无缘知晓,但却传到了南宁绝的耳朵里。
一路上撞见的仙人都纷纷恭贺他抱得美人归,过一阵子又要娶凤凰公主为正妃,现下二人相处和睦,日后也必定不用为了妃子争宠的事而操心。
这件事倒是有些出乎南宁绝的意料,他命宫娥挡住幻珊是为了防止夏溪苽被欺负。如今二人能够结识,不得不说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面上春风得意的赶回朗坤殿,却在珍宝阁的门前给堵了回去:
“你不要进来,我东西还没清点完毕,别来打搅我!”
南宁绝只当夏溪苽是在与自己赌气,难得好脾气的叩响门扉,柔声道:“乖,你先开门,本君昨日的话全数收回。”
躺在祥云上的夏溪苽想也没想,再度回绝道:“不许进来!”
嘿,还蹬鼻子上脸了?
南宁绝终是拉下脸来,这一次不再征求夏溪苽同意,手掌聚力,生生将门破开。
只听见屋内传出阵阵玉器掉落的声响,南宁绝头上一凉,竟是一顶金盆倒扣在他脸上。
夏溪苽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又扫了扫南宁绝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颇为无辜的开口道:“你看,我早就说了让你别进来嘛。”
“夏-溪-苽!”南宁绝一把掀开头上的金盆,暗暗攥紧双拳,额头隐隐暴出几根青筋,咬牙切齿道:“这屋内的东西你一天不清点完毕,就一天都不许出来!”
他说着,拂袖便走,再没有丝毫不舍。
夏溪苽见状,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将这些珍宝一件不落的清点干净,毕竟,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的离开。
至于现在嘛,夏溪苽觉着,珍宝阁的的确确是个避世是好地方。
今此一遭,南宁绝许是短期内都不会想来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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