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再度愈合,夏溪苽隔着浅金色的屏障淡淡回头看了一眼,妖兽成群,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纵使结局不过徒劳,也没有半点想要放弃的意思。
那血红色的瞳孔麻木冷漠,林间却因夕阳的橘红色余晖染上柔和的氛围,仅仅一个屏障的距离,已生生划开两个空间的世界。
心底难免怅然,夏溪苽将目光移向手中红石,渐渐收回灵力探查,咬牙等待这一阵剜心的疼痛过去。
红石之中既有云衍的血,结界又是他亲手布下的,以灵力引出他的气息与结界相融,自然进出自如。
待痛楚减缓,夏溪苽顺手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勉强揉了揉小白的脑袋,苍白着嘴唇笑道:“快些走吧。”说着,已先一步前行。
小白担忧的看了看夏溪苽渗血的心口,低婉的啼叫两声,终是点点头跟了上去。
林间植被茂密,在高处看不清地形,是以只得徒步而走。无奈夏溪苽却是个不认路的,一路上净靠着小白指引,倒也在天黑之前看到了一重天的入口。
不知是因为天还未黑透的缘故,亦或是云衍上一次已将林间怨灵超度完全,沿途竟是光影斑驳,流水潺潺,相安无事。
可这过分的静逸反倒让夏溪苽愈加不安起来,而这份不安,终于在见到一重天的景致后得到证明。
入口周围的黑气比原先更甚,而本该绿草如茵,灌木丛生的盎然春色,此刻却像是过渡到了秋季,渐渐染上枯黄的色泽,进程虽缓,但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夏溪苽心“咯噔”一下,做不得犹豫便领着小白一同进去,满目萧条的景致瞬间充盈她整个视线,而事实上,仙界四季如春,便是朗坤殿的那棵槐花树都终年茂盛,更何况是一重天这样温暖潮湿的气候。
自从接近一重天开始所遇到的人和事便都诡异非常,夏溪苽越发焦急,空旷的草地看不见云衍的傲然身影,她想也没想,闭上眼再度使用灵力探寻他的精确位置。
她能感受到那头狂风卷土而来的肃穆凶险,却不知云衍所思所想。
再睁眼,夏溪苽立刻翻身坐到小白背上,神情凝重,“去七彩星辰之地。”
小白许是感受到主人的严肃,长鸣一声直上云霄,却不知在此时太阳已彻底落下,天色暗沉,在它们身后的入口缓缓闭合。
七彩星辰所在地虽地处偏幽,但小白已是马足了力气,很快便看到了目的地。
彼时天色彻底暗淡下来,雾霭笼罩的天空只能朦胧的看见一轮弯月,但那漫山遍野的七彩星辰却如黑暗中指引路人前行的明灯,月色下发出七彩夺目的光芒。
而那抹白衣便站在七彩星辰之中,周身发出比星辰更加耀眼的金光,耳边风声呼啸,他墨色的长发迎风飞扬,距离稍远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却仍然能清晰的想象出他绝世的容颜下凉薄的眉眼深沉韵雅。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前,夏溪苽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天知道她有多庆幸,庆幸他依旧完好如初的立于天地之间,纵然无法触手可及。
小白还要提速飞行,夏溪苽极快制止了它。凝神招来一朵祥云,径自踏上去将它留下。
小白一见主人居然要撇下自己,当即不满的跟上前去,几乎是夏溪苽行半米,它便飞半米。
夏溪苽颇为无奈的看向小白,语气诚恳,“此去凶险异常,你送我到这已是仁至义尽,万不得陪上性命。”说完就要走,但见小白又有跟上来的意思,只得继续好言相劝道:“更何况,你体型太大了些,你我一道委实算不上方便。”
此话有理有据,小白最禁不住别人嘲笑它的形体外貌,如此一来,也便含着一泡泪委屈的看着夏溪苽,无声指控。
夏溪苽心头一软,但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千米开外似是龙卷风一样的风暴疾驰而来,席卷半边天空。耳边风声大作,所及之处,遍地星辰连根拔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然在风暴的对面,云衍淡然眉眼静静看着,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他是傻了吗?莫不是活太久腻味了,想要尝尝被风卷走的滋味?
夏溪苽忍不住暗骂,终于成功撇开小白,疾快赶去。
狂风迎面席卷而来,夏溪苽这一趟飞得极为吃力,几度便欲从祥云上吹落下去,都被她咬牙忍住了。
她匆匆赶到云衍跟前,有些狼狈的从云上爬下来,因那一圈结界无法进入,只得拼命拍打着屏障,叫嚷道:“快些走啊,这里危险!”
无奈这里的风声比任何地方都大,即便夏溪苽用尽全力叫喊,但很快随风消散,被接踵而至的风声覆盖。
听不见便罢了,夏溪苽又极力摆出手舞足蹈的姿势试图吸引云衍的主意,谁料云衍凉薄的目光直直穿过她望向远处越来越近的风暴。
适时乌云遍布,天雷滚滚,灰蒙蒙的天空划开一道蓝紫色的闪电,瞬间照亮整个大地。
氛围不对,夏溪苽自然不会无知到以为只是单纯的雷阵雨,那雷电夹杂着风暴而来,这样的天色实在诡异得紧。
夏溪苽急得直直吼叫,无奈金色屏障内的人像是与世隔绝一般,绝世容颜淡雅如初,眉眼如画。
“别喊了,他现在听不见。”平淡的口吻,在风声之中却出奇的清晰。
夏溪苽莫名觉着耳熟,抽空朝声源望去,果然是熟人。
一个大男人偏爱红色难免奇怪,可大红色华服穿在他的身上竟生出一抹妖娆之意,叫人瞧着不由一怔。
想起之前他几次三番阻挠她前去一重天的步伐,夏溪苽将将生出的好感霎时间荡然无存,只蹙眉望向他,“你怎么在这里?”语落,目光又警惕起来,“今日的变故,别不又是你一手促成的?”
凤如归妖艳的脸上露出荒唐的表情,“本座吃饱了撑的,才要引来这四十九道天雷?”
天雷?
夏溪苽下意识的仰头望去,电闪雷鸣,有些扎眼。
想想,便点头道:“也是,千年前的一道天雷,你大抵是被劈怕了的。”
作为凤如归的心头痛,夏溪苽如此轻巧的拿出来说事,无疑是将他的不堪往事暴露于世间,放肆蹂躏。当即沉下脸来,阴恻恻道:“你的云衍神君现在正在历劫,自顾不暇。本座便是徒手将你撕成两半,他怕也是腾不出手来救你。”
亲眼见识过这厮残忍至极的把一条巨蟒硬生生扯断的场面,夏溪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了前一句话上,“云衍已尊为上神,怎么会还要历劫?”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神君又怎样?做了有违天道的事照旧要受到责罚。”凤如归轻飘飘说完,桃花似的眼角微微上挑,饶有意味的打量起夏溪苽。
听他如此说,夏溪苽蓦然便想起云衍常常挂在嘴边的天命所指。可像云衍这样恪守本分的神君,又能做出怎样有违天道的事情,以致引来四十九道天雷?
夏溪苽一双柳叶眉蹙得更紧,努力思索云衍近来的所作所为,心下倏地一凛。
凤如归将她这些细微的变化以一一收进眼底,轻声笑了笑,“那日云衍放你离开,墨渊得不到禁锢,妖力持续壮大,如今就要到他无法把持的地步了。你说,危及苍生的事落入苍天眼里,该担多大的罪责的呢?”
语落,天雷大作,夏溪苽脚下微微有些踉跄。
她早该明白的,墨渊不比其他,当日的危局既然没有因她而解,势必会留下祸根。
可无端的天命要她陪葬,她理所应当的逃离,余下的罪责,却是要落到云衍一个人头上吗?
她满是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向被金光包裹的白衣仙人,那俊雅柔和的眉眼不见丝毫惧怕与悔意。
可是云衍,我后悔了。
早知会有一天你代我受过,我宁愿那时便深埋于墨渊之下,也好过现在的自责与内疚。
“这次历劫,可会危及性命?”夏溪苽漠然开口,嗓音有些颤抖。
“云衍神君神力无边,照理说不应该出什么问题。”凤如归似笑非笑,“不过本座听闻他在这等紧要关头还渡了千年灵力与你这小仙,又准备将天雷引至墨渊以混沌之力一举摧毁,怕是已带了同归于尽的意思了。”
夏溪苽微微闭上眼。
竟又是,因为她吗?
她忽然想起云邸上那一个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亲吻,他唇瓣温凉,给予她无限遐想。
却原来,最致命的打击并非他的绝情,而是你心尖上的人为你而死。
云衍,你对我,到底存有怎样的感情?
为何总在我心死时送来希望,又在希望时再度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
“你如今出现在这里,绝非只是为了来与我说这些吧?”夏溪苽听见自己淡然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你可是有解救云衍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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