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这话听起来太过凄苦,阿童闻之双眼含泪,哽咽道:“哼哼姐此次惨遭奸人陷害,阿童心里慌得紧,生怕日后你又出闪失。你要不让人护着,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阿童,阿童也不活了……”
夏溪苽对这小正太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实没啥抵抗力可言,当即就妥协道:“别哭别哭,我把她们留下来还不成嘛!”
阿童果真成功收住眼泪,板着一张小脸转身朝着屋内一众侍女吩咐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哼哼姐的双手双脚,眼睛嘴巴。要是哪天我听到谁让哼哼姐累着了,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一众侍女慌忙点头称是,想是惜命得很。
夏溪苽侧头望着阿童,他此刻仍是一张婴儿肥的俊脸,眼眶中的泪水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却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残忍狠决。
夏溪苽不由记起甘泉宫。那日阿童闯入室内时瞧着那一地尸体无动于衷的冷淡神情,历练成那般模样,从前指不定受过多少苦难。
她正想的出神,阿童已再度换上一张天真活泼的脸朝她笑,腻声道:“哼哼姐,太子爷交代的事情我也做的差不多了,没什么要阿童做的,阿童便先离开了。”
夏溪苽赶忙叫住他,问道:“太子爷是如何受伤的,你可否知晓?”
许是她的错觉,阿童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珠似有一股诡谲之色,她还待看仔细些,对方已恭恭敬敬作揖道:“不过是初到人间水土不服引来的小病,哼哼姐忘便忘了,只要还记着太子爷的好就行。”
他说完转身要走,却倏地停驻脚步,半人大的青色龟壳就这么驮在他小小的身躯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太子爷让您这两天好好养伤,婚礼的事情就不劳烦哼哼姐费心了。”
话语间颇有些警告意味,摆明了是变相的禁足。夏溪苽呆了呆,阿童就已隐匿茫茫海水之中。
她不禁蹙眉,阿童蓦然间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那感觉就仿佛是——千叶!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吓了夏溪苽一跳,随即又摇头苦苦笑开。
虽说千叶在竹园那日不见踪迹,但阿童该是自小长于东海,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边,她定是近来太过劳累,竟将这两人联系起来。
瞅着眼前五名唯唯诺诺,同样瞅着自己的侍女,夏溪苽没来由一阵心烦,挥了挥手将其赶出屋外,径自绕着墙壁逡巡着四周。
透过琉璃般的壁面可以看见远处深蓝的海波以及随波摇摆的水藻。而一众侍女便依次排开,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因着材质特殊,唯有屋内的人能够看见屋外的景致,夏溪苽细细琢磨了一番,来回转动的眸子最终落在了东边的墙角。
那头稀疏的长出了几株水藻,透过密不透风的琉璃墙彰显着顽强的生命力。
半个时辰后,夏溪苽一派闲适的漫步在龙宫之中,身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宫女服,毫无顾忌的东张西望。
论起来东海的墙壁也太不禁打了些,她不过动手拔了墙角的那株水藻,引来水柱对着那缝隙轻轻撞了那么两下,墙壁便已裂开。
夏溪苽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三好青年,自觉着公然毁坏别人家的东西不太道德,是以只用波刃沿着她自个儿身形划了个不大不小的缺口,这样一来,她人走后还可以将那碎片补上,既方便又美观。
不料偏有个倒霉催的侍女绕至这角落,相当不开眼的同她撞了个正着,为了防止她出声引来更多人围观,她这才出此下策剥了她的衣服后将她捆在屋内,极不情愿的外出闲荡。
沿途经过白玉制成的长堤,夏溪苽轻巧而上,擦肩而过时便闻迎面走来的婢女小声交谈:
“你听说了没有,甘泉宫住着的那位,昨晚被送进兵营做了营妓,真真是生不如死。”
“这么大的事我怎会不知,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昨日还是威风堂堂的太子妃,今日已沦为阶下囚。”
“可怜她做什么,我听甘泉宫的姐妹道了内情,原是她差点叫人毁了殿下新晋宠妃的清白,这叫作茧自缚!”
“新晋宠妃?可是那名凡女?”
“除了她还能有谁?能将素日里横行霸道的昔日太子妃整成如今这副样子,可算是让我解气不少。”
“你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小心隔墙有耳。”
那女婢本还准备不屑冷哼,余光却瞥见了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夏溪苽,语调难免上扬了几个度,“你是哪个宫里的,如何偷听我们讲话?”
见自己被发现了,夏溪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奈模样,讪讪一笑,“我是太子爷那头婢子,可巧遇上二位,还未来及听上什么就被你发现了。”
那婢女狐疑的打量了夏溪苽一眼,“樱海宫的?我呆在那里多年怎么都没有见过?”
夏溪苽心道她大抵说着便是楚凌风的寝宫了,不急不缓应道:“我是新进来的,二位看着面生也不奇怪。”
那婢女放心了不少,忽而又摆出责怪的口吻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今日殿下要迎接贵客,你还不快速速随我同去服侍!”
夏溪苽忍不住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自己方才还在这聊得畅所欲言,这会子反倒来怪她,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得就是她了。
不过她倒对那婢女口中的贵客起了些许好奇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点头哈腰称“是”,安安分分尾随至后。
一路走来,夏溪苽才发觉东海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景致也愈加富丽堂皇。
靠的近了,她方知道樱海宫为何要叫樱海宫。
她是生平头一次见到长在海底的樱树,淡粉色的花瓣依稀徐徐飘落于地,海水为幕,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层厚厚的泛着粉色的雪花。
两名婢女见夏溪苽愣在原地,少不得又是一声责怪,“贵客就要来了,你怎生得如此磨磨蹭蹭。”
夏溪苽经她这一声唤回神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一脚踏进那樱花之中,柔软的触感令她觉得周身都是满满的温暖。
适时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交错而至的声响,沿途虾兵凶着脸,连声道:“让开,让开。”然后,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将夏溪苽推到一旁。
走得太急,不小心就踩到了身后一名婢女的双脚,夏溪苽急忙道歉,再抬首只瞧见两道靓丽挺拔的身影在簇拥中从她眼前匆匆掠过。
其中一名夏溪苽近来再熟悉不过,自是樱海宫的主人楚凌风。但至于另外一位,夏溪苽下意识眯起眼来,眼熟得紧,一时半会儿却叫不出名字。
求知心切,夏溪苽沿着上前几步,下一秒手腕就被人捉住,耳边是那婢女的指责声:“你跟上去做什么?贵客以至,你且随我去沏茶。”
夏溪苽尚在沉思,傻傻应允,直到端着茶盘走在殿上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沏茶是要抛头露面的。
且不论那名贵客他是否认得出她,便是大殿之上的楚凌风,轻而易举瞧出来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思及此,夏溪苽不由慌了神,生怕楚凌风一个想不开又将那缚仙索重新绑回她身上,就连周遭的樱海也没了赏玩的兴致。
当即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神色朝一旁的婢女道:“我忽然觉着肚子痛,怕是要在殿前失宜,你且先去吧。”
那婢女闻言果然皱起柳眉,怪道:“管事如何招来你这样个多事的丫头,快些离开吧!”
夏溪苽顾不得耽搁,应声要走,耳边却适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谈笑,“楚兄殿里的婢女委实管教不严了些,客人的茶水还未送到,人就做甩手掌柜不干了?”
这杀千刀的声音,夏溪苽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出,暗暗咬牙,她以袖掩住口鼻,准备继续装聋作哑顺势开溜。
然则时机已晚,楚凌风闻言,自然而然将目光投了过来,在看到夏溪苽后那双剑眉紧紧挤出个“川”字。
而后,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渐渐在整个大殿弥漫开来,带着浓浓的肃杀味道,“确是,欠于管教了。”
夏溪苽很没出息的背脊发寒,身旁的婢女已经推了推她的身子,轻声提醒道:“快上去吧,殿下要生气了。”
她当然知道楚凌风要生气了,这样冰冷刺骨的声音,傻子都能察觉出蓄势待发的盛怒。
兀自将头垂得更低,夏溪苽暗自祈祷二人并未辨认出她的容貌,手持托盘,亦步亦趋的走上前去。
殿内原先的歌舞声在楚凌风那一声后骤停,一众舞姬退到一旁,声乐也随之淡去。
夏溪苽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脚踩柔软樱花花瓣,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健。
可纵然她走得甚是稳健,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脚底的花瓣些许已被踩烂,渗出了水渍使得白玉铺成的地面更显滑湿,而夏溪苽就这么不幸的一脚踩到那水渍之上,毫无疑问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