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对方还觉得不够,又扫了一眼她的胸,随之便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师父。”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挥着的小拳头机械性地放了下去,不行,她要忍,随后云楚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的“忍”,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此时,凤倾阑的大手覆来,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笑眯眯道,“爱徒莫不求为师为你调养一番,省得爱徒日日为此烦忧。”
任由那只爪子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云楚青着脸硬生生地回道,“师父多虑了,徒儿觉得如此甚好。”
“也是,此处无人与爱徒比较。”
“……”云楚嘴角一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的无限沉默之下,凤倾阑大发慈悲地结束了这个狗血的话题。
此时,云楚才发觉四处的异样,他们昨晚落脚的地方可不是这里。
本该环绕的山崖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的河,四处似乎还可以见到早晨做饭时袅袅升起的青烟。
“师父,我们换地方啦?”
“是啊,爱徒真重。”凤倾阑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的无可奈何,“为师的手都快断了。”
“……”云楚瞅着自家师父衣服上的血渍,虽然很少,但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难道是昨日她睡着后有追兵追过来了,因此师父救了自己?如此思考的她不由得担心起来,看向自家师父的眼神是满满的愧疚。
师父大人一路背着她逃命,实属不易,为了怕她担心还瞒了下来。而她怎么能一睁开眼就向师父发脾气呢,实在是太差劲了。
凤倾阑不动声色地将小徒弟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深若古井的双眸,使人辨不清他的神色。然而,如果云楚此刻看一眼凤倾阑,便能感受到那一阵阵少年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冷意与孤寂。
乌黑的“凤妍琴”置于地上,光照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太阳渐渐爬山半空,云楚看着远处,似乎月兑离了大漠,不由得佩服凤倾阑,花了一夜就跑了那么远,这脚程,简直太恐怖了。
“是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好……师……父……”
此时,凤倾阑依旧笑着,身姿玉立,皓腕抱琴,风华绝代。云楚注视着他,忽然感觉发冷,全身的血液就像冻住了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副模样,大约是吓着她了。凤倾阑如是想,“爱徒怎么这般失态?”温温地一笑,抬手,欲模一模小徒弟的头大,却感觉视线都快模糊起来了。
“师父——你别吓我。”云楚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红艳的血魅如花,布满了那张倾城之颜,如玉的皮肤开始寸寸割裂,随着七窍之血缓缓流淌,依稀中还能看见眼前那张发白的小脸,不知怎的,凤倾阑的心头微微一松,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张快要哭泣的脸,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莫慌。”刹那间,指尖破裂,云楚鼻尖刺破了血腥。
“啊——”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进那个城中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背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她还能跑得飞快,耳朵,开始听到行人的尖叫声,她只知道,不能停,一定不能停,她怕一停下来,那个容貌倾城,却总是喜欢欺负她纵容她的师父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想再一个人了。
温暖的冬阳挂在天空,光线温和而不刺目,然而,却有人仍旧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冷。
凤倾阑的一张脸,毁了。
云楚自责不已,她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师父还中了静虚散。不仅内力全失,且长久不拿到解药就会像如今这般,以前她并不知道这个长期是有多久,可是现在却是后悔莫及。若不是为了她,师父何以如此迫切背叛张子笙,离开扬州呢。
然而,作为云楚自责对象的凤倾阑如今正悠闲地躺在客栈的大床上,沐浴着晨光,这里是个简陋的小镇,虽然不比那些大城市,好在风景宜人,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安静,因此凤倾阑的心情也相当不错。也是,这几日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能时不时欺负一下自家小徒弟,看着对方受了欺负依旧自责的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凤倾阑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目光转至窗外,凤倾阑看着热闹却不算吵闹的街道,穿着各色粗衣的小贩正在热情地叫卖,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他的眸色渐深,唇角的弧度却愈发的大,那笑容如花,邪魅而耀眼,却又带着致命的毒。
“小姐,是否传早膳?”此时,房间的门一开,一个身穿碧衣的丫鬟走进来,向她一幅,表情极为恭敬。
洛安宁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下意识看向对面的窗户,却见那儿已经没了人。
“小姐?小姐?”丫鬟见她这般举动,心中觉得奇怪,只好出言提醒。
“……”洛安宁收回目光,喃喃自语,“只是一笑,便能摄人心魄,此人定不简单。”说罢,她神色一暗,自嘲自己竟是这般失态,长这么大,见过的美男子还少吗?不说表哥,自家哥哥便是尚京无数女子的春闺梦中人,“对了,表哥好些了吗?”。
“表少爷已经大好了,只是闷在房里不愿见人。”
“表哥大约是有心事吧,让阿芙好好照顾着。”
“是。”丫鬟说完便退了下去。
洛安宁回头,忽而觉得有些疲惫,想起自家表哥,当年是如何惊才艳艳,却到了如今的地步,饶是如此,还一心要回青华门,她真是难以理解。但愿家里人能早些发现他们不见了。
而对面的房间里,正上演着剑拔弩张的一幕。
只见一个红衣少年靠在床上,神色一派悠然,除却那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而另外一个蓝衣少女却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色眯眯啊不,恶狠狠地说,“师父,你居然敢偷偷把药倒了,你知道这药值多少银子吗?”。好吧,其实她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只是说不出口。云楚实在是气很了俯身一口,咬上了凤倾阑的右肩,这次正好被她抓包了,平日里她没看着的时候不知道倒了多少回。小姑娘有心想要警告他一番,可是满嘴的衣服后她又有些不忍了,只能轻轻地咬着,就是不松口。
凤倾阑的笑僵在唇边,叹了口气:“爱徒怎么当起了小狗?”说着,他抬起左手,在云楚的头上轻轻一拍,某只化身为狼的就觉得自己的下巴一松,嘴怎么也合不起来了。
同时,头顶传来凤倾阑的清越却包含无奈的声音,“为师教了那么多遍,怎么爱徒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呢?”
一听这话,云楚心里‘咯噔’一声,回想起以前凤倾阑是如何笑眯眯地披着小白兔的外表行着豺狼虎豹事教育自己的经历,立刻把身子缩回去,双目朝着凤倾阑直直射过去,眼中充满了悲愤和控诉,可是已触及对方满脸坑坑洼洼的线条后,这些不满的情绪统统消失,再一次内疚了。
凤倾阑想,静虚散这东西真好用,日后向张子笙多“借”几份来。至于会不会有借无还,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实际上静虚散除了在毒发的时候有些恐怖而已,况且,他本身就是没有感觉的人。
没有痛觉,没有温觉,没有味觉。世界与他,不过是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罢了,甚是与这具躯体也不过是用来有个可以放置灵魂的容器。所以无论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爱徒这不说话不理会为师的模样,好吓人啊。”凤倾阑转了转语调,顿时一副幽怨的深闺怨夫的模样,“那不成是再打算怎么抛弃为师?”
云楚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向这妖孽妥协,“师父,你脸上和身上的毒都要借着喝药来压制,如果再去倒了,徒儿可真的没银子去买药材了。”
况且这小地方也找不到好的药材,云楚向四周打听了一下,这里离天阳是最近的,去那儿说不定能找到好的大夫,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虽然不了解静虚散,总会有人知道的。还好还好,这毒药暂时不会危及性命,最糟的情况,大不了她去峒派偷解药。
凤倾阑撇了撇嘴,自家爱徒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还真是难以习惯。
“原来爱徒是担心银子啊!无妨。”凤倾阑脸上哀怨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艳的笑容,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算计,这让正在打算将来的云楚全身上下的毛立刻炸了起来,莫名的想起当初某人将自己卖到青楼里的无耻行径,马上跳下床招呼也不打一声地溜之大吉。
她还是去打听一下去天阳路径吧。
凤倾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晨起后为梳理的几缕青丝凌乱地在额前垂下,他坐起身,看向窗外,日光一片似是正好,而正面偏左的窗口,一袭白衣正好映入眼中,下一瞬,那白衣跟前的窗帘已被拉下。
凤倾阑深邃的眸子毫无变化,只是脸上有些兴味盎然,没想到他还会出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真是麻烦啊。
而那扇窗户后的白衣公子此刻只觉得全身一阵又一阵极致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