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过了后,相安无事许久。
午膳时,巧荷正在摆饭,我百无聊赖地踱到一边,看着她将一道道精致的饭食摆上桌,见着那道合莲蛊摆在了一边,我却起身将它拿到离君墨宸位子最近的地方。
巧荷奇怪地看我一眼,却终究还是低下头去继续摆饭。
上次用膳,见他一坐下便眼瞅着这道菜,只是终究也未吃,应是觉得这菜性凉,巧荷她们便以为君墨宸不爱吃这道菜,将它摆得远了些。
殊不知,这合莲蛊却是最温性滋补的,口味又清爽,最是好吃。
君墨宸用膳时,果然吃了,并且一连吃了三份。
后来不知哪个蹄子传了出去——皇上宠爱倾颜姑娘,连平日里不曾吃的饭菜只要是倾颜姑娘亲自奉上,陛下都吃得极香。
我摇摇头,无奈而笑。
冬*日日渐近了,天也冷了起来,手里抱着汤婆子却还是冷,天空泛着冷硬的凄白,呵气成冰,身子懒懒的,愈加不爱动弹了。
君墨宸挑开帘子进来,身上穿着的黑色狐皮大氅,头戴茸帽,尽管如此,一张白净的俊脸还是冻得通红,一进来便道,“这天可真冷,若是下雪也好,可偏偏连雪也不下,干冷干冷的。”
我从迎枕上直起身来,笑应了一句,“可不是。”
他见着我这样,反倒笑起来,“你便是最会躲懒的,天一冷就动也不动了。”
说着在榻边坐下,极为自然地握起我的手,蹙了蹙眉头道,“怎么这么凉?”
他又模模我手中的汤婆子,汤婆子是早起灌的,如今已成温凉的了,只是念着殿中炉火烧的旺便没换。
他却当成了一件大事,开口便要唤人进来,“这群奴才,做事这样不尽心,汤婆子都凉成了这样也没人来给热上。”
我拦住他,“不怨他们,是我见炉火很好,殿中又暖和,我犯懒才没有叫他们。”
“果真?”君墨宸不信的问我一句。
“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这才笑起来。
忽然安静下来,君墨宸的大掌热热的将我的手指包裹住,殿中的炉火“噼啪”响了一声。
“倾颜,做我的女人吧。”他的嗓音在暖融融的殿中极为温和。
我心中震了一下,随即慢慢平静下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覆在我手指上的大掌慢慢地搓揉着,冰凉的手心渐渐温暖起来。
有明亮的光影投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眉间,整张面庞异常明媚。
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身子已经给了他,还能找谁呢?何况他这话并不是询问的语句,而是说得坚定不移,可见这不是询问,不是商量,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自然是有的。”他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唇角荡漾起笑容“你可以选择我做你的男人,或者为我生一个孩子。”
我翻翻白眼,这也叫有选择?
见我这样他少有地露出孩子样的狡黠,唇角弯弯,忽然不忍戳穿。
我并不觉得他会当真,我是淩国至今唯一的皇室中人,即使君墨宸如今不杀我留我苟延残喘,如他说的做他的女人,我却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名分。
在外人看来我不过是君墨宸一时兴起的战利品而已。
君墨宸是宸国人眼中的战神,是他们敬重的宸帝陛下,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统一了整个中原,令宸国国土空前广大的一个帝王。
不但他们,连我也以为这样的一个男人不会用一个女人开玩笑。
可是,我未想到,他……竟当了真。
也未想到,宸国人对我的防范竟如此深。
君墨宸得到我的答案,下午去看宁馨贵妃时便将这事告诉了他,令她即日便准备着,不日册封。
女子无不以丈夫为天,见劝说了两句君墨宸都不以为意,便住了口。
如兰对这事倒是极为在意,时时留心打听着然后兴致勃勃说与我听,还道,“这次姐姐有了位分,在宫中也可名正言顺些,旁人可就不敢说三道四了。”
我看如兰一眼,知道这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必然少不了,而如兰听到必然比我多,她有这些想法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立妃之事,怕不是那样容易的。
果然,次日清晨,如兰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还轰走了店内侍候的几个女孩,脸色也暗沉沉的。
我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她,见她面色不好,故意打趣,“这是谁把我们如兰姑娘气成这幅样子?这还了得?快快说来,本姑娘必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如兰听得我如此说,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娇嗔一声道,“姐姐……”
然后一**坐在我身边,满脸担忧,“如兰在这里急得不行,姐姐可倒好,只顾看书打趣人的。”
我故作无辜,“怎么了?”
“姐姐若是听如兰说了今日殿上的事,一定也高兴不起来。”
听她如此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如兰这几日关心的不就是我是否能有位分的事吗?殿上发生的事,只怕也与这月兑不了干系,并且极有可能遇到了麻烦。
我只又重新拿起书,看也不看如兰了,“殿上的事哪里用我们操心,若被有心人知道,又要大作文章了。”
“姐姐也忒小心了。”
我紧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兰见得我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急得跳脚,噼里啪啦地在耳边说开。
果不其然,与我想的一样。
昨日君墨宸向沈笑薇提过的要给我个位分的事,张世敏与沈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张世敏为的也许是整个宸国的基业,而沈业为的是他的女儿沈笑薇。
第一我入住麟趾宫已让朝野不满,麟趾宫本是真龙天子的栖居之所,连皇后贵妃都不能轻易落榻,如今我却住在了里面,实在不像话。
第二只因我是淩国的公主,若是封了位分,日后有了身孕诞下流着淩国血脉的子女,便少不得要再次晋封,母凭子贵,若我不臣之心尚存,保不齐这江山便会再次易主。
听得此,我冷笑一声,这些人也太小人之心了,我若要报仇,何必等那么多年,用自己的儿子作为报仇工具,不但时间长,也太周折。
不是有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报仇一刻都晚吗?
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会把严奕也牵扯在内,君墨宸原先是用严奕作饵也是给众死去的宸国将士一个交代,是以宸国上上下下都以为严奕已死。
可是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主府,怎么能不令人生愤呢?
亏了婳懿公主一向强势,她若说一句严奕是她的人,谁又敢有半句怨言?何况严奕已是虎落平阳大势已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了。
如今君墨宸却要立我为妃,这无疑便是个导火索,将所有的东西都扯了出来,包括前些日子我与严奕月台幽会,也被说成是不守妇道。
君墨宸自然不容许旁人如此说我。
他那样倔强的性子,说要立我为妃,便是当了真的,而张世敏一干人等见劝不动,便用辞官来威胁君墨宸。
张世敏为百官之首,他一辞其余人登时便与他一起下跪请辞。
君墨宸贵为天子,又心高气傲,怎会因此妥协?
是以拂袖而去,早朝也不欢而散。
听得如兰说完,我瞪圆了眼睛,他这是做什么?新朝才确立,将将步入稳定阶段,他这样生事做什么?他不会不知,现在正是收拢人心的阶段啊。
殿外忽然传来侍者次第的问安声,我便知是他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君墨宸便踏进殿来,只是脸上犹是平静,我却知道他心中一定是气极了,只是身为九五至尊,他必须得压制。
他一进殿便坐下来,也不言语。
我见此,将如兰与一众侍者摒退,在他面前坐下来,明知故问了一句,“怎么了?”
君墨宸眼中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一般,恶声恶气道,“这帮人,真是要将我活活气死了才罢休,不是要辞官吗?那便辞去。”
我无奈地笑笑,这可不是说气话吗?怎么能任由朝中重臣都辞了官呢?那样朝中大权旁落,人心惶惶,朝纲将面临新一轮的动荡。
耿耿于怀的蛮族怎可放过机会?那样天下将会再次生灵涂炭,苦的还是百姓。
将一早便备好的竹叶莲心茶端到他面前,道,“先喝些茶,清心败火最是有用。”
君墨宸饮一口,便丢在一边犹自气喘。
我低头拨弄着裙衫上的流苏,胸口闷闷的,轻声道,“其实,我不在乎什么名分的,好好活着便是了。”
“你是说”君墨宸的眼睛里透着一抹狡黠,“只要跟着我,不在乎名分位分?”
我,“……”
他想太多了。
君墨宸的面色却仍是坚定起来,“倾颜,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为你争得一个名分。”
“可是,你是帝王,要以天下为重啊。”我着急起来。
他的眸光熠熠生辉,神色认真,像是聚集了这世间的万千华彩,他道,“我为了这片江山殚精竭虑,我用我的一生来守护它,可是,我只任性这一回,也不行吗?”。
我还欲再说什么,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还能说什么呢?这多像曾经的我和严奕。
每个人都有追求的权利,哪怕是以天下为代价,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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