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椒元殿转出来步入长巷,天上便落起了微雨,如兰小跑着跟上我,“姐姐你慢点,贵妃娘娘说了什么,姐姐这样着急?”
这时也赶不上答如兰的话了,只顾埋头前行。
如兰见我不答话,又道,“雨下的越发大了,姐姐且等等,如兰回去拿把伞罢,若是着了风寒便不好了。
“不必了。”
如兰见我如此,只好一路跟上来。
勤政殿属于君墨宸处理政事的地方,算的上前朝,是以与后妃的居所相距甚远,因为麟趾宫也在后宫之中,他政事繁忙之时,便懒得来回倒饬,干脆在偏殿歇了。
一路从椒元殿过来,也未叫步辇,所以走了许久还未到,如兰扶着墙喘气,直说岔了气。
我嗔她,谁让她边走边说话的,可不就要岔气的么。
眼瞧着雨也越下—无—错—小说越大了,头发衣衫都已经湿了,我更加着急起来。
如兰见状道,“姐姐先去,左右也不远了,如兰一会追过去就是。”
只有这个法子了,将如兰扶到檐下,叮嘱她一声,才又继续往勤政殿过去。
远远的便看到勤政殿门口果然跪了一地的人,身着各种官服的男子跪在雨中,为首的双手抱拳,向着勤政殿紧闭的殿门高声道,“……前朝妖女祸男万万留不得,还望皇上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我顿了顿,反身隐入一处宫殿的墙壁处,众人整齐的声音传来,“还望皇上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我背靠墙壁,满身已是透湿的了,这时寒风冷雨也比不上心里的半分冰凉。
我怎么好端端的便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女,这些人口口声声以百姓为重,以社稷为重,却是打着这样的幌子草菅人命,却还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当真可笑的很。
雨下的越来越大,我任由雨水满头满脸地浇下来,一声声的“还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传入耳膜。
勤政殿的殿门始终紧闭着,没有人出来。
正焦急间,一声尖细的嗓音高声道,“婳懿公主驾到。”
将早已喊得嗓音哑下来的大臣们的声音压了下去,我探头出去看,只见果然是婳懿公主的仪仗到了,她着了件天水碧的衣衫,远远望去,整个人与天地间融为一色。
她这时来做什么?
婳懿公主下了步辇,站在车架前顿住,离得远,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或是怎样的神情。
好一会儿才见她抬步走向一众大臣身旁,朗声道,“各位卿家这是作甚,寒风冷雨的伤了自己不说,皇上心里也难受。”
为首的张世敏道,“多谢公主关怀,只是若皇上一意孤行,臣等就是跪死在这里又如何,反正保不住国家,老臣便以身殉国。”
“殉国?张大人言重了罢。”
“皇上对前朝的妖女祸男一味纵容,先是暗中放了那严奕一命,后又不顾龙体安康跳入水中救那女子,致使自己身患寒症,如今还要将那女子封妃,还堂而皇之地搬进了皇上的寝殿,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成为像褒姒妲己那样的亡国祸水。”
我看眼勤政殿的殿门,君墨宸还是未出来,不禁着急起来,他这样躲着避着不见,也不是办法啊。
正想看看婳懿公主如何应对,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的心思正专注在勤政殿那里,这时被冷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便要叫出声来。
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我的嘴唇上,将刚出口的声音压了回去。
我一回头,身后的人竟是严奕,他与我一样也未打伞,浑身透湿。
这一刻心里竟下意识地想,得,这下,妖女祸男齐了。
他一脸温润笑意,道,“你做什么呢?衣裳都淋湿了。”
我摇摇头,只觉得雨点忽然重了起来,砸在身上生疼。
严奕的眼睛紧盯着勤政殿的殿门,似乎要将那殿门盯出一个洞来,他道,“看他对你这样好,我便放心了。”
我又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当不当说。
严奕苦笑起来,“怎么,你如今竟连一句话也不与我说了吗?”。
“不是。”我月兑口而出,心跳擂鼓一般。
我只好无话找话,“你从哪里来?”
严奕愣了一下,道,“阅是楼。”
我才想起,严奕如今是与婳懿公主一起住在阅是楼的。
严奕环视周围,“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儿,你且过来。”言罢他扯了我的手往宫墙一侧拐过去。
我不觉侧头看他,他还是记忆中的少年,侧脸温柔却刚毅,半点没变的,可是为什么,我们曾经无数次的靠近,最终还是一次次地错了开来。
转到一处地方,这边四面环墙,进口处一株花树掩着遮去了不少风雨,又因是前殿,所以少有人过,倒是极为隐秘。
站定,严奕面色沉重道,“他倒是怎么说?如今外面传宸帝登临帝位要将淩国百姓赶尽杀绝,一时人心惶惶,宫中却又这般光景,他可有破解之法?”
我心中又是一声惊动,宫外如今竟也闹开了。
君墨宸当初将都城迁至淩都,是看到了淩都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人文环境,可是淩都淩国百姓众多,也极难驾驭,如今这下一出,可不是要闹得人心惶惶吗?
若是他再无破解之法,只怕不日蛮族便会有所行动了。
“他并未与我说起这些,若不是今日宁馨贵妃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我心中有些愧疚。
“看来,他当真待你极好。”严奕看我半晌,忽然轻笑起来,“这我便放心了。”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那婳懿公主可有办法?”
严奕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润,说出的话却令我微微地湿了眼眶,“公主有守护的人,我也是,即使没有办法,用拳头也要砸出一条路来。”
再回去勤政殿时,殿门口已经没有跪在雨中的人了,我错愕地回头问严奕,“他们人呢?”
严奕调皮地眨眨眼睛,“里面喽。”
我放下心来,婳懿公主果然足智多谋,看着像是一场死局,竟被她轻易就破了。
“这下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绽开笑颜,点头。
严奕的声音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回去要先喝碗热热的姜汤才好,不然生病了可是要喝药的。”
我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我一心想着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欢欢喜喜回宫去了,若我此时回头看一眼,便会看到严奕满眼的不舍与伤痛,也许后面的事情便会不同吧。
一路回到麟趾宫,巧荷见我满身湿淋淋地回来,登时便吓了一跳,“姑娘不是去贵妃娘娘宫里了么?怎么弄成这样。”说着便吩咐侍女为我热水沐浴,熬煮姜汤,一时宫中忙乱一片。
我拉住她问,“如兰可回来了?”
巧荷一脸奇怪,“如兰没有跟您在一起吗?”。
我心中不安起来,“如兰没有回来?”
巧荷肯定地摇头,一脸茫然。
我顿时担心起来,方才一路回来,也没有见到如兰的身影,还以为先行回宫了,可是如今她既没回宫,能上哪里去呢?如今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如兰身为我的贴身女侍,可别有什么好歹。
我也顾不得沐浴更衣了,忙忙地吩咐巧荷,“快找人寻去,我倒不信,就这么一会子功夫还能把个人丢了不成。”
巧荷也慎重起来,“这青天白日的丢个人也实在不可能,姑娘是在哪里不见了如兰的?奴婢也好有个线索。”
“在……”我咬咬唇,踌躇半晌,如今为了如兰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了,“勤政殿附近。”
果然,巧荷惊乍出声,“姑娘怎么去那里了?那是前朝,向来后宫不可干政,后妃是不能去那里的。”
“我知道,只是事出有因,我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还是先寻如兰要紧。”
巧荷是宫中的老人了,少不得要说几句的,“姑娘也忒大胆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被人拿住了说事,不但姑娘,这麟趾宫上下都是逃不过去的。”
我自知理亏,只好缄口不言。
巧荷叹口气又道,“既是在勤政殿附近,应该是逃不过离陌侍卫的,说不定如兰姑娘被他拿住了也未可知。”
我怎么把离陌给忘了,他负责君墨宸的安危,自然这麟趾宫与勤政殿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掌控。
巧荷道,“奴婢先去问问离陌侍卫,若是没有,如兰姑娘才真是危险了。”
巧荷做事极为稳妥,吩咐侍女为我沐浴更衣,便独自急急地出去了。
沐浴更衣完毕,又将侍女端来的姜汤喝完,身上便暖暖的发起热来。
已经过了好久,怎么巧荷还没回来?
难道是离陌扣着人不放?或者如兰不是被离陌拿住了,而是另有其人,近来不管是宫里宫外,对我不满者甚多,会不会有恶毒的人把如兰抓去了,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严刑拷打。
这样想着,我仿佛看到了如兰楚楚可怜的泪睫,她从小被我宠的没个样子了,怎么能吃得了这份辛苦呢。
一着急,便胡思乱想起来,在宫中来回走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拖累如兰的。
定了主意,才要往门外走去,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踉踉跄跄地跌进门里来,我定晴一看,可不就是如兰吗?
“姐姐……”她浑身淋得透湿,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看见我,声音里满是哭腔,仿佛是害怕的样子,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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