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日便是封后大典,内务府忙了许久,合宫都喜气洋洋,也没人顾得上我这个小小修仪了。
封后大典那日,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自是隆重庄严得很。
如兰自那日后总是闷闷不乐,正好封后大典,君墨宸也要陪着,宫中无人,连巧荷都被借去筹备大典了,我便拉着她要悄悄去看上一看。
我们二人躲在后方,前面倒也瞧得真切。
君墨宸坐在高堂之上,正襟危坐,一身明黄色龙袍,衬得面如冠玉,身材颀长,却颇有一种威严气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尊贵风范。
沈笑薇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封后大典上更是冠艳群芳,颇有一股子母仪天下的气势。
她着大红色曳地长袍,上面绣绘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泼墨长发绾成五凤朝阳髻,两鬓斜插牡丹珠花簪,发端+.++垂下的凤涎流苏金步摇,随着走动摇摇晃晃,加之眉间深红花印更添妩媚之姿。
这些人人都能看见的东西,我却不甚在乎,我看到的是沈笑薇自殿门一步步走向高位上的君墨宸时,脸上那种掩也掩不住的的笑意,眼中流露出的情谊,仿若普通女子嫁得如意郎君一般。
内监立在高处宣读册封圣旨: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沈氏,乃内大臣沈业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秀毓名门,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也许在她心中,那繁长严谨的训文,倒还不如君墨宸的一句“执子之手”来得更为妥帖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甚在意的,可是这一刻,看到他迎娶别的女子,心里还是细细地浮起些难过,逐渐蔓延蔓延,直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也曾盼望过这样的婚礼,身着大红婚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良人,从此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可是如今,再没可能了。
如兰悄悄覆在耳边,悄声道,“姐姐可是羡慕了?”
“羡慕是自然的,天下哪个女子不羡慕呢?”羡慕她嫁的是自己心上的人,哪怕那人不见得将她放在心上。
说到一半,我一侧头便看到如兰挤眉弄眼满脸的笑意,便知她是故意逗我一笑,嗔道,“好你个作死的蹄子,竟拿你主子来打趣。”
再回头时,却见得君墨宸直直冲我们的方向看过来,眸色晦暗不明,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又想到,我所在的地方极为隐蔽,距离又那样远,他的注意力不是都应该在漂亮的皇后身上吗?怎么会注意到我?想来是我多虑了。
可这样待下去终究会被发现的,我低了低头,旁人的大喜之日,我还是不要扫兴的好。
大典完毕,礼乐开始时,我便唤了如兰离开。
才要走出去,却忽然瞥见另一处殿门,严奕……扶着婳懿公主进去,婳懿似乎是醉了,脸上一抹微醺的红晕,虚虚靠在严奕怀中。
而严奕,正拿了巾帕为她擦拭嘴角,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一脸温柔。
手指猛的紧扣住一旁的柱子,满眼全是严奕脸上的温柔笑意。
如兰察觉我的失态,顺着目光看过去,一时也惊慌起来,“严奕将军,他怎么也来了?”
婳懿公主身为君墨宸的姐姐,弟弟娶妻她自然是要来的,而严奕出现在这里是为何?
前些日子的风波尚未平息,连我都尽量避于人前,严奕为何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封后大典之上,而且还是与婳懿公主一起?
正欲问问如兰,一回头却见到如兰魂不守舍的样子,细思之下立即扯过她往外走去。
一路无言,回到麟趾宫将宫门紧闭了,回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那日在勤政殿你可听到了什么?”
如兰眼神闪烁道,“哪里有听到什么?姐姐说什么呢?”
“如兰,你如今也不与我说实话了是吗?”。见得如兰这样,我心里的不安感更加重了起来,直直地逼问她。
“不是……”如兰神色间颇为为难,半晌才嗫嚅道,“如兰怕姐姐难过。”
我深吸口气,“这样我便不难过了吗?”。
所有人都知晓,只有我蒙在鼓里,直到亲眼看到,血肉淋漓才叫做不难过吗?
如兰顿了顿,这才缓缓道来。
如我所料,当时为安抚淩国臣民,我作为淩国公主是绝对杀不得的,但是严奕却没那样幸运,一众官员揪紧了这个由头定要处置了严奕。
一筹莫展之际,婳懿公主语出惊人道,她已将严奕收为了面首,并且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此时严奕便是公主府的严官人,而不是什么前朝的严奕将军了。
婳懿公主为何会养男宠,宸国上下哪个不知,她正是为了君墨宸为了宸国,错过了自己的大好年华,何况君墨宸又极为敬重这个姐姐,既然婳懿公主已经如此说了,那些官员自然不好拿住不放。
是而,严奕才堪堪躲过一劫。
未等如兰说完,我便瞪圆了眼睛,一掌拍在桌上,心痛如绞,“你的意思……是说严奕已经是公主府的……面首?”
如兰点头,我瞬时只觉得脑中雷声轰鸣,站立不住了一般。
我记得他极为讨厌婳懿,曾经还语带不屑道,“……婳懿公主日日声色犬马,yin秽不堪,宫中只面首便纳了数十人……她这样的人,如何担的起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妙称?”
可就是这样他讨厌的一个人,他最为不屑的面首,如今自己却沦陷其中,日日过自己生厌的生活。
他心里一定极为不甘。
“如兰,他不能去做面首,不能……”我哭着倒在如兰怀中“我去找君墨宸,我去求他,他说什么我都答应他,可是奕郎……他不能去做面首。”
“姐姐,没用的,就是皇上下旨将他赐给婳懿公主的,皇上是天子,如何能够出尔反尔?更何况那是为他牺牲了大好年华的胞姐,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你说,是君墨宸准了的?”我言语艰难,如何也不相信竟是君墨宸点了头的。
如兰此次竟是难得地明事理,好言好语地劝我,“姐姐,依如兰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颓然坐在地上,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痛。
是啊,那是为他牺牲了大好年华的胞姐,而我算什么呢。
见我不言语,她又继续说下去,“姐姐你不知道,那次出逃未成你被皇上带走之后……姐姐真是没瞧见当时的场景,
严将军被众人围攻竟是面不改色,拒不受死,只执一柄短刃便敢与百十人厮杀,这样的男子,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也许婳懿公主当日便觉得严将军不凡了。”
还有斩首那日,皇上虽留严将军一命,却到底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个中原由咱们自己都清楚。
一则他是我们淩国的将军,曾带兵与宸国厮杀的,二则……也是为着姐姐,最后带进大牢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是婳懿公主派人救治,然后将严将军接近公主府的。”
胸口像是铺满了沙子,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会摩擦生疼一般,痛的将要窒息。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严奕竟是吃了这样多的苦,我欠他的,当真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也许,正如如兰所说,也没什么不好,如今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与他在一起也只会拖累他,而婳懿公主不同,她有足够的实力为他挡开那些风雨。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不死心,我抬头看如兰,“我想见他。”
如兰惊了一下,“姐姐可别做傻事,严奕将军明日便要随公主回府了,前些日子的事才稍稍平息,若被人拿住不依不饶,姐姐的处境……”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好歹让我跟他道个别也是好的。
因为皇后大婚,君墨宸得陪着皇后,这几日许是都回不了麟趾宫了。
一到入夜,殿里殿外侍者众多,整个大殿更是灯火通明,却依旧觉得静。
用晚膳时,独自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身边侍立的宫女众多,却一声也没个响动,食不知味,三两口便停了筷。
我望向椒元殿的方向,夜空无垠,有灿烂的烟华“噼噼啪啪”爆在椒元殿上空,极尽灿烂。
沈笑薇此时定是极为开心的吧,是在饮合卺酒还是婉转承恩呢?不管怎样,椒元殿定是喜气洋洋暖意融融的了,不像这麟趾宫只觉凄凉。
“姑娘,歇息吧,皇上今夜不会回来了。”巧荷站在铺好的榻前唤我。
“知道了。”我应一声,再次看一眼犹自盛开的灿烂烟花,回身闭上殿门。
明明知道他无法回来,真实听到这一句,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起来,空落落的。
我这是怎么了?
我害怕这种感觉,牵挂除奕郎以外的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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