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离不远处的一棵树越来越近,随着马的快速奔跑,我即将要撞上去,严奕着急起来,忽然抽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来狠狠地刺入胯下马匹的身上。
马嘶鸣一声,几乎是离弦一般的速度,他很快便追上了我。
两匹马并驾同行时,他一个飞身跃起,便稳稳地坐在了这匹马上,然后一个俯身便将我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中,堪堪擦着身旁的大树而过。
我贴在他的胸膛上,只觉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得极快伴着紧张的气喘响在耳畔。
后背撕裂一般,马匹还在飞速奔跑,我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巨大的疼痛袭来,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而来。
光明散去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被严奕狠狠刺入匕首的马轰然到地,那样的绝望与无奈——那是严奕最喜欢的马。
我=.==自然没有看到君墨宸为我举行的“发丧”,再次醒来时,已经一日以后,是在一间客店的上房,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房中静静的没有一丝响动,我环视房中一圈严奕并不在。
强自起身时,肩背疼痛的厉害,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了,正是一身清爽。
外面隐隐有声音响起,侧耳细听正是店家在与另一名房客说话,我朝外朗声道,“店家。”
须臾便听得门外一声应,“姑娘有何吩咐?哦!那位公子让小的转告姑娘,他要出去一会,让姑娘安心等他回来。”
我皱了皱眉,便听得店家又道,“若是姑娘有什么旁的吩咐,小的就叫丫头进来伺候。”
我应了一声,听着店家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不一会又有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停在门前,清脆地扣响门扉,“莺儿过来伺候姑娘。”
我披了件衣裳,下床去开门,门口站着的姑娘是个面相极为活泼的,手上还捧了一些衣物首饰,我侧开身让她进来才关上门。
“姑娘,这是那位公子让我拿给你的。”莺儿指了指那些衣物首饰,又道,“姑娘的药也煎着了,一会便好。”
我点点头,可见这些也是严奕吩咐的,他一向细心周到,不管旁人想得到想不到的,他都已经做到了。
我道,“你可知他去哪了?”
“谁?”莺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位公子啊,他一早就出去了,看着挺着急的。”
我又问,“那可有旁人和他一起?”
“有的,是一个戴斗笠的男子,背着剑,就是看不清脸。”
不知怎的,听得这一句,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砰砰乱跳起来,只觉得有事会发生。
莺儿没注意到我这些,只一个人自顾自地絮叨,“姑娘身体不方便,不然便可以去看看皇家的阵仗,皇上为宓美人发丧,今日正要回朝,那排场,啧啧啧……能得天子如此,那宓美人真是幸福极了……”
女孩子的目光中满是星星点点的期盼,我心中一惊,君墨宸今日回朝,那严奕去做什么……
难道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带我去看君墨宸,而是另有其图?那路上的马惊……我想起严奕无用的口哨声和脸上发白的失措来。
按说马厩中的马都是经过细心**的,怎么会突然惊马,严奕又一向不放心我那日却让我独自追赶他,他似乎是胸有成竹的,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会伤到我,我心中一阵一阵揪疼。
严奕,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君墨宸……
我倏忽睁大眼睛,心中害怕起来,急切地便要穿衣出去,莺儿愣怔道,“姑娘要去哪里?”
“去……”话说到一半便硬生生止住了,事关重大,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到此我不动声色地接下去,“听你说的那么好,我都心动了,我也要去瞧瞧那阵仗。”
“可是,你的伤……”她指了指我的肩背,言语迟疑。
我道,“不妨,左不过一会就回来了。”
莺儿的眼睛亮起来,殷勤地为我拿来衣裳斗篷以及一顶面纱,我正需要这个,于是点头谢过,莺儿道,“姑娘可否也带我过去瞧瞧?我还没见过呢。”
她必定以为我是去玩耍的,可是此行注定不会平静,又怎可在连累一条无辜性命呢?
我道,“对不住,我有要事去做,不方便带着你。”
莺儿的嘴立即嘟得老高,“我不会耽误姑娘正事的,你只把我带出去就是了,这样的阵仗不常见,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偏偏我爹还不放我过去。”
莺儿的一双眼睛亮亮的,满是期盼,我不忍驳了她,便道,“既如此我带你出去就是了,只是你可不能跟着我。”
莺儿笑起来,“瞧姑娘说的,我还能讹上了你不成?”
我淡笑一声,不置一词,只快速地打理好自己便一同出了门去。
掌柜的便是莺儿的父亲,如今听得莺儿要出去,脸上老大的不情愿,但当着我的面又不好说什么,莺儿一见他犹豫了,又抢着道,“我帮姑娘叫车去,叫好了马车我也就回来了。”
掌柜的这才应了。
莺儿立即如出笼的鸟儿,撒欢儿地跑出门去,我从始至终未置一词,见得她此刻如一只欢乐的小鸟一般跑出去,只觉得眼睛酸疼。
我只比莺儿长两岁,可是这样清脆欢快的笑声,多久没有过了,竟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出门没多久我们便各自分开,街上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肩背上的伤口被人擦来碰去,只觉得疼得厉害,额上都渐渐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只咬牙随着人流的方向走。
随着人流走了一路,抬头时,只能看到身边一个挨一个挤得水泄不通,哪里能看得到什么,人群中忽然有了小小的骚动,只听得前面有人隐隐约约道,“来了……”
我着急起来,又徒劳地往前推挤了一阵,终究也没办法出去,四处张望下,映入眼帘的有一处阁楼,那里虽然不高,地方又偏僻,但好在可以看到大半条街,正是一览众山小的地方。
我心中一喜,急切地剥开人群往阁楼的地方过去,往内走进不去,出去倒是容易得很,有人巴巴地要进去呢。
一出来不由的便松了口气,只觉得身上心里都是一松,肩背处的疼痛已经是麻木的,细细碎碎地漫延开来。
我早已顾不得这些,三步并作两步便往阁楼上上去,脚步回荡在阁楼中“咚咚咚”的,一站上去,顿觉得眼前一片开阔,下面正是人山人海的时候。
这里可以一直看到人群的中央,有一列又一列的车架出来,震撼奢华,只听得一声高喝,“皇上驾到,跪。”
下面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此时都齐刷刷地跪下,竟没有一丝声音,肃穆庄静。
我眼瞳一紧,扶着栏杆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上面,越收越紧。
那顶明黄色的车輿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固起来,众人都大气不敢喘,天子的威严展露无遗。
忽然,眼角余光闪过一个男子,斗笠遮着他的脸,他就那样抱剑而立,男子站的地方极为隐秘,三面环墙,若不注意定是看不到的。
心中“咯噔”一下,记起莺儿说,与严奕一同离开的便是一个背着剑戴斗笠的男子,莫不是他们今日要生事?
我急切地转目看向君墨宸,他全然不知,车架正一点点地接近
男子站立的地方,车輿上的轿帘紧闭,根本看不到内里是怎样的情况。
忽然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不知发生了什么,边围的兵士与内里的百姓,一个挤一个推,因着这小小的躁动心中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可是那顶明黄色的轿舆还是自顾自走着,连旁边驱马前行的离陌都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一眼便兀自走了。
我紧紧地盯住那顶轿舆,眼珠仿佛要迸裂出来,那里坐着君墨宸,他为我举行丧礼,那他呢?可有想念我,可有伤心,我用尽了力气,才忍住叫出声的冲动。
我想回去,想回到他身边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人群中的严奕,他面上蒙了东西,可是那道身形,便是再怎么变也能识得的。
而他走过去的方向正是君墨宸轿舆的方向,我打眼看向人群中,才发现许多人虽然都与周围百姓的装束无异,但面色却是不同于周围百姓的严肃,手指蜷在衣袖中,仿佛下一刻便要拿出兵器来。
我心中一急再忍不住了,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随即不管不顾地叫出声来,“临渊。”
离陌猛的一勒缰绳四处寻找,眸中现出了极为惊讶的目光,他朝我的方向看过来,可是面纱飞飞扬扬,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脸,只是片刻,离陌便又转过身驱马前行。
从始至终,那顶明黄色的轿舆都未有片刻停顿,我不相信他没有听到,可是他没有一丝反应,这是不是代表……他忘了我?
我收回目光,便看得严奕正抬头看我,眸中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令我一阵心虚,隔着面纱都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他收回目光去立在原地片刻,忽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我猛的抬头,便看到严奕的身影极快地略出人群直奔君墨宸的轿舆而去。
原本还是跪伏在地的百姓此刻也都变成了手持刀刃的兵士,跟着严奕涌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