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宸是第三日上来的,伤势渐好,我已经可以轻微地翻身挪动了。
越到年下反而天气愈加好了起来,正午的阳光甚至还格外温暖,当真是快要春天了,我眯着眼睛正享受铺陈了满脸的阳光,却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被什么挡住了。
睁开眼睛一看,竟是君墨宸立在榻前,他身形高大往面前这样一站,便瞬时挡住了所有光亮,他的目光如炬瞳仁黑黝黝的,比那阳光还要耀眼。
我有些发愣,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太后为了瞒着他可是做了不少呢,按理他应该是被瞒过去了,怎么还能找来呢?
他看我片刻,目光从我脸上错开往身上看去,我这才反应过来,为了方便擦药,左右也没旁人便只着了亵衣亵裤趴在床榻上,谁能想到他会找来呢?
此刻他直剌剌地看过来,我羞红了脸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着急忙慌地扯一边的被褥。
却不想牵动了身上的伤,疼的我倒吸一口凉气不得已又倒回榻上。
君墨宸沉着脸按住我,“乱动什么?我们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有什么可害羞的。”
他的话更加令我脸红起来,垂下头去不看他。
他却伸手过来扯我的裤子,我着了慌急道,“你干什么?”
“自然是查看伤口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奇怪的那人是我一般。
我脸上挂不住找了由头边去推他的手边道,“你是皇上,让别人瞧见该怎么说你,没得叫人笑话。”
君墨宸却绷起了脸道,“**都开花了还管别人笑话不笑话。”
我气得倒仰,难为他平常那样聪明,那些用在处理政务上的英明睿智都哪去了?我一个姑娘让他一个大男人看伤口,虽说有了肌肤之亲,可到底不方便。
顾左右而言他地搪塞一句,“你还是读书人呢,也不怕有辱斯文。”
“我出身行伍本是鲁莽之人,关斯文何事。”说着他还要过来拉我的衣裳,我登时急了眼,用力地推开他,“你莫要胡闹。”
君墨宸原没有防备,被我推了个愣神,半晌才道,“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推三阻四的。”
这个呆子。我手指用力地绞着锦被一角,脸上的火热直烧到了耳根。
君墨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抬头看一眼,见他目光中已经是一片明了之意了,更加羞得无地自容。
君墨宸坐过来将我揽在怀里,故意道,“公雅害羞起来也是别有一番美丽呢。”
我愈加不敢抬起头来。
君墨宸便道,“你我都有了夫妻之实还害羞什么呢?你的伤我必定要亲自瞧过了才能放心。”
见我不再言语,君墨宸便一手揽住我一手过去褪下衣物查看伤势,我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裳,脸上绯红一片,心里却渐渐蔓延出丝丝甜蜜来。
“伤口并未感染,恢复得还不错,那些太医也算尽心……你这里是怎么了?”正静静听着君墨宸说话,便听得他话音一转紧接着背上的衣裳便被撂了起来,待我反应过来想要去盖时已然来不及了。
那些曾经在安阳的伤痕此刻狰狞曲折地暴露出来,仿佛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也**luo地晾在了阳光之下。
再看君墨宸的眼眶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格外骇人,我惊了一跳,忙的抓住他的胳臂急道,“没事的,我没事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道,“公雅,你出宫时还没有这些伤疤,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我身子一僵,愣住了。
谁把我伤成这样?
当日安阳之战,我照顾秦巧儿时被因火炮点着的房梁砸到,灼伤了背部,从那以后,这伤疤便注定要伴随我此生了,而当时的火炮正是两军交战之际,君墨宸一方投来的。
我重新垂下了头,思虑要不要告诉他,若是告诉他,他会不会因此而自责呢?
君墨宸却已经道,“是他对不对?”
我月兑口而出,“不是。”我虽然害怕君墨宸知道会自责,却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诬陷严奕。
“事到如今你还在袒护他。”听到我的否认,君墨宸的眼眶更红了几分,我甚至仿佛看到了里面熊熊燃烧的怒火,可是真的不是他,不是严奕。
君墨宸猛地握住了我的肩膀,厉声道,“凌倾颜,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你心中还有他对不对?连他对你这样的伤害你都可以放任,我是可以对从前不问,可是我要你心里有我,只能有我……”
我顿时气愤起来,怎么还没说便发火?从前的他是那样的孤高清傲,可是如今他已经完全了沦为凡夫俗子,像每一个寻常的男子那样吃醋,生气,哪里还有半点九五至尊,君临天下的样子。
我终于再忍不住,狠狠挣开他握住我肩膀的手臂,尽管这样剧烈的动作牵动身上的伤口泛起疼痛,却还是咬牙道,“那个人不是旁人而是你。”
君墨宸果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却不加理会,继续道,“当日在安阳,宸凌两军交战,宸军投来的火炮点燃了我住的屋子,我便是在那时受伤的,你可满意了?”
说完这话,我转过脸去,面朝床榻里面不再理会他。
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半晌没有声音,我心中一点一点地升起愧疚来,他待我那样好,我怎么能这么对他呢?更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怪不得他的。
我慢慢地转过头去,偷偷觑他。
果然他满脸的自责之色,仿佛恨不能杀了自己,我心中不落忍,握住了他的手道,“这不怪你的,我都好了,并无大碍。”
君墨宸道,“当时一定很疼罢,公雅,方才我还想对你说我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可是如今……多可笑,你这满身的伤痕都是我给的,我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你。”
我又着急又心疼,“你莫要这样说,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对我已经是极好的了,你的好我都记着呢。”
君墨宸不再言语,轻轻地帮我整理好衣物,在床榻之侧坐下来,“你只管安心养伤,旁的事都不要管,我来料理,这一次的事必定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顿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忙道,“我都已经快要好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罢,我实在不愿再掀起风浪了。”
君墨宸替我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我从来不知跟随了我多年的女人心肠如此歹毒,便是不为了你,也要好好肃清一次后宫,若是当时太后没有及时赶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左不过便是拔舌或者打死算完,我亦知如今退一步海阔天空已然是没用的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可是有什么用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忍便是小心翼翼依靠着身侧的男子,静待时机,除此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我不愿让他知道这些,只道,“快要年下了,就平静些过去吧。”
君墨宸笑着握了握我的手道,“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见他如此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着。
可巧侍女端了我的药进来,看到房中的君墨宸吓了一跳,忙忙地跪下来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临,怠慢了皇上,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君墨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若是现在不出去才真是该死了。”
看着他作威作福的样子,我心中不禁好笑,我才见他时,他也是这个样子,后来才知都是唬人的。
小宫女吓得放下药便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去,君墨宸端过药来,一整碗墨黑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只看一眼舌根便发起苦来,我皱眉道,“不喝行不行?”
君墨宸拉了脸子,“你说行不行?”
脸都要绞成了一团,只有在这时心里才痛快地骂起了皇后,若不是她,我也不用喝这苦药。
君墨宸看到我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也被逗笑了,宠溺道,“知道你怕苦,喏,看这个。”
原来他精心准备了许多甜食,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每逢喝药,他手中总是会神奇地出现各种甜食,连吃药都没那么苦了。
一边吃着药,我问道,“你如何会找到这里来呢?”
君墨宸瞬时便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来,“你打量大家都瞎吗?几日不回宫没人瞧见?”
我被噎了一下,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喝完药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不禁心中打鼓,太后不愿让君墨宸知道我受伤的消息,是为了袒护皇后,我亦是赞同的,若是君墨宸去拿皇后问罪,岂不是闹得后宫人尽皆知,到时合宫人的眼睛都聚在我身上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那太后这一番作为不是白做了吗?
我偷偷地觑他一眼,小心翼翼道,“你会如何处置?”
君墨宸笑起来,“放心,比不会让你过不好年的。”
听得这一句,我放下心来,看着君墨宸耐心为我剥取甜食的手指,心中有一块异常柔软。
抛去他万乘之尊的身份不说,现在的他只是我的丈夫,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良人。
房中安安静静的,只有炭盆中烧的通红的炭噼啪做响。
一室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