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晚之后,赢霜有许久都没有见过阎涛,等到他征战回来,已经是三个多月后的事了。
他是带着一身大伤、小伤回来的,小伤还好,差不多都已痊愈,最严重的是右臂上的刀伤,听说当时深可见骨,至今仍需天天换药,小心护理,以免伤势恶化。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武功不是很好,你不是战神,还有人能伤到你吗,你是出兵前就遭到暗算吗?”遣走下人,为他手臂上的伤换完药,只剩下一人在房中忙碌的赢霜在经过刚才盛大地迎接他归来,为他接风洗尘之后,立刻忍不住发表急躁的责备与询问。
“我会受伤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坐下,别一直走来走去。”紧跟着那一声充满威严的冷硬命令,阎涛拉着那个肚子里好像裹着颗球,还不停乱窜乱跑,让他穷担心的小女人坐下来。
没错,他的小妻子怀上了他的孩子,就在他出征离去不久。当时在战场听到这个消息,他为自己初为人父的感觉感到震撼不已,只想着赶紧打胜仗回来看她,然后好好将她拥进怀里,直到孩子出生都坚持赖死在京师、在她身边,绝对不要离开半步。
因为他震惊过度,又对她和孩子心心念念,最后震惊到在两军对阵时走神,不小心被敌将有机可乘,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恐怕这条手臂就不会是只是挨了一刀,而是直接废掉。
“真、真的是因为我吗?”
前言撤回,听娘说孕妇在怀孕期间情绪极不稳定,光看她那双将眼里璀灿星子都快淹没掉的汪汪泪眼就知道了。
“我很想你,我只是太想你了。”无奈浅叹附上甜言蜜语,及时挽回泪花零落飘摇坠下的危机,好险、好险。
其实他会受伤并不是只是因为她,不过关于他眼睛的事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没有打算告诉她。反正这么多年来一直死不了,这回也不过是碰巧倒霉,除了对她过于贪婪,在战场上就算闭上眼他也一样能冲锋陷阵。
“我也好想你,我好高兴。”听了他诉说的想念,赢霜顿时破涕为笑,自个伸手擦干净飙到眼眶还硬生生卡住的泪,一瞬间变成绝美的笑靥如花。
“霜霜,过来,让我抱抱你。”既然没人,那就是时候做做坏事了,接下来才是他表达思念的正确方式。
“我不要。”无情拒绝得很彻底,“抱着抱着就肯定又想拉我做坏事了。”
聪明,真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他忍不住靶叹怀孕中的她其实不应该这么聪慧,于是忍不住转为软声恳求,“我只是想要把你抱在怀里,感受一下你的体温,好让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我在这里,也从战场上回来了,暂时有一段时间不必再去打斗厮杀。”
“好、好吧。”可怜他因为想念她和月复中的胎儿而走神导致受了伤,也名正言顺对他倾诉她天天盼着他的归来,现下见到他,想要碰他又怕他被她打扰得太激动,会不小心使他伤势加重的矛盾心思。赢霜轻轻地偎入他怀里,“其实你可以不必那么担心的,爹、娘和府里的下人都把我照顾得很好。”
“傻瓜,你是我的,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我不担心,谁才该担心。”他担心她,是真的?,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成为了他心里最重要的存在,管她到底是不是原来要嫁给他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半点后悔,只要一想到会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她,他就什么都愿意。
她好率真,除了她不愿意说的那些,几乎实话实说,她有时候看起来会好蠢,好笨,好鲁莽,只因不懂他们这的规矩,逐一回忆,他竟然无法对她挑剔,之前有说她是他见过最大胆的女子,现在稍作补充,在他心里她是世上最好的。
然而回来的路上他觉得马蹄声听起来好沉重,跨过府门之时两条腿更好像灌满了铅。
他想见她,却不是很愿意回来,因为此时条件已满,自己撂下的大话要由自己去把它做圆满,他必须回来完成跟秋彤的冥婚。
他答应过的,他对自己起誓过的,他必须要把它做完。即使他知道此时他对秋彤的歉意比爱意要来得强烈,或者说后者因为此时这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小女人早已所剩无几。
“涛,阎涛?”
“嗯?”
“你在发什么呆呀,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娘让我这个月十五到庙里上香为你祈福去去晦气,你有什么想要求的吗?我帮你一起求了吧。”
阎涛才回神,就发现她靠得极近,那双眼睛好像大漠深蓝夜空上在星子群中最明亮的两颗星子,澄明又透亮。
那里头只放进了他,镶嵌得好深好深,教他每回瞧了都觉得被她全心全意喜爱着,就算死了也再无遗憾。
“小笨蛋,祈求神佛达成心愿这种事该由本人自己去做,哪有你帮我一起求的。”
“是哦,可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呀,总、总觉得自跟你成亲以来,我就一直被你保护着、被你疼惜着,什么都不用做,好无耻、好丢脸。”她知道道理,人不能一味只懂得收获而不懂耕种,那她会很鄙视自己的。
“求佛祖保佑你永远平安健康,那我就很知足了。”至于他就不用了,他不信佛,若真给他请来尊神佛,恐怕佛祖刚来就立刻送他一句,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对了,娘一定是教你去飞云寺上香,途中有座小镇的地方名菜非常好吃,你顺道买回来,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
“好呀。”她以为他只是纯粹想跟她撒娇罢了,那张有牡丹色泽浅粉,绽开笑意的清丽脸庞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抱歉,真的很抱歉,他跟秋彤的婚礼也会在她前往佛寺参拜的同一天,虽说他这辈子是她的,但同时也是他欠了秋彤,但他会将一切偷偷做完,不余半点痕迹,只因他不愿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竟然又溜了!
“阎涛!”好不容易长到躺在庭院一角,闭着双眼表现出一脸悠然自得的男人,赢霜忍不住插着腰,发出一声娇嗔斥责。
分明是个受伤之人,却不愿乖乖喝药,每回总赶在下人端药进房的前一刻就开溜,有时是躲进假山的缝隙之处,躲避日晒睡午觉,有时则是躺到屋顶上逗逗路过的野猫,次次层出不穷,教人满地好找。
今日他挑的这个地方位于假山、池塘与灌木花丛之间,不仔细搜寻一番,当真找他不到,轻易便躲过旁人耳目,晒晒今日有微风吹送,不太猛烈的日光恰恰罢好。
“霜霜?”听声音就知道是她,后面那个问号有点太多余。
“竟然又躲起来了,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喝药吗。”若非见过他面不改色地飮过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她会真以为他是怕药苦。
但他只是喝得太无聊了,才会在老实了几天之后开始找事做,也找事给他们做。
“若你愿意在我喝完那碗药之后再给我来壶酒作为奖励,我就乖乖跟你回去喝,不然每天我喝苦药快喝到舌头发麻,连吻你的时候是什么滋味都快分辨不出来了。”那双因为假寐,就算睁开也是慵懒得细长、细长的鹰眸只微睁了一只,轻睨了她一眼,随即再度阖上,很明显的,不给奖励就捣蛋。
“关吻不吻什么事。”只听说过赌徒耍赖很无耻,没听说过不愿喝药能掰出这么多至理名言,“你身上有伤,要乖乖喝药、定时换药才会好,酒等伤好了再喝。”
不起来是不是、不理她是不是,她更狠更绝,带着肚子里那团肉用力在他身上坐下,现在她体重加倍,压死他。
谁知他非但没嫌她重,就连眉头都没有轻皱一下,反而哼出愉快的笑声,顺势抱住了自动投怀送抱的那具软玉温香,“酒乃百药之长你不知道吗,既然是养伤期间你就该给我喝一些,那我才能快得好一些,也好表现勇猛,才能好好满足你呀。”
别说没受伤,就是养伤的这段时间他也时常抓住她,表现很勇猛、很凶焊呀。
她本来是不愿意的,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是什么料她知道得很清楚,是他百般承诺不会伤到孩子,加上百般诱哄,她才陪他玩过几次。结果他真是小心翼翼没伤到孩子,却不代表他就此弱化成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弱鸡,他的战斗力同样是凶猛带狠呀,还是每次都让她死去活来。
“姓阎的!”深吸口气,正想给他来手葵扇掌搨飞他满脑子不正经的思绪到九重天外,却意外发现他右脸上有细小的抓痕,忍不住小心抚上,轻声问着:“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没事找事,又想给自己脸上添几道伤疤增加男性魅力吗?
“被女鬼抓的,她的指甲又尖又细,不小心就被抓伤了。”
“你好呀!”这色胚,平时在人前表现得正经八百,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变得很猴急,没想到他还是死性不改,连女鬼都不放过。不过大白天哪来的女鬼,有没有这么猛的鬼呀。
忍不住打着冷颤的同时,原本覆在他脸上的小手迅速月兑离,想要干脆给这个混蛋一个巴掌然后自己一个人回房歇息,再也不理他。
掌风掮到半路却被他抓住,软女敕的小手掌被他按回脸上贴住,“骗你的。刚才来的时候已经有先客在这里,我以为天下母猫都像我家这只这么可爱好拐骗,忍不住欺负了一下顺手抢地盘,结果人家在临走前发狠耍泼,给我来了几下爪子。”他脸上的表情像在说,可是我家这只虽然不凶悍,却很爱吃醋。他已经睁开了双眼,眼眸含笑地看着她。
“你……”笨蛋!赢霜有些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视线飘着、移着,游移了片刻,转回来之时脸颊带着浅浅动人的酡红,“如果、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乖乖喝药,我就给你奖励……”
“当真?”
语音好低好弱,如蚊子掮动翅膀,顺便在耳边说着我要吸你的血了哦,喔呵呵呵的得意轻吟也不过如此,但仍是清楚完整地被他听了去。而她之所以将奖励说得如此含羞带怯,只因她所谓的奖励是她自己。那可真是比酒、比世上任何稀世珍馐要来得更有吸引力,若真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回事,恐怕他早就死过几千次了。
“骗你是小狈。”
有了她的保证,当他回房喝完那碗药,就毫不客气地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