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我而言无疑是一种无端的打击,此去一别,许是终生不得再见。而我昨日的任性与执拗,竟然让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来得及与他道别。
“小姐,咱们还会有机会回到南楚吗?”。翠儿蹭着步子走到我面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我摇头,然后轻声说:“不知道。”
我也希望会有那么一天,还能够回到南楚,看看爹娘,顺道看看他。
真的如同翠儿和黄明燕所言,楚任羽是被我气走的吗?想到这儿,我心里隐隐有一丝心悸,并不是因为我花心无比,明明爱上了黄明燕,还希望得到楚任羽。而是我自清醒之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确信我们相知相识。
这种熟悉感更甚于我对江云,我无比确定自己曾经跟楚任羽,定为旧识。
也许我不记得,也许他不承认,但终究,还是错过了彼此。
“还站在门口,不觉得冷风吹得难受吗?”。黄明燕不知何时已经走进府门,询问我道。
我使劲儿一抽鼻子,将那令人发酸难过的液体抽了抽,以确保它不会流出来,免得带落了眼泪。
然后,我便对着黄明燕笑道:“刚才不是在等你么,这冻得我鼻涕险些没流出来,咱们快进屋吧。”
假装掩饰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迫使自己遗忘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也许是人的一种生存本能。
走进屋后,黄明燕忽然问我道:“素素,你知道江云跟了楼船一路,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提早对本王讲?”
这事儿还没过去么,刚才牛车上他不都是警告过我了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我只是闻到了江云身上松香味,并不确定是不是他。纵然是他也没什么啊,各走各的路,我又怎么能干涉他呢?”
黄明燕每次提起江云,语气都是莫名的怪异,就好像是厌恶,又如同怨恨。
“燕王殿下,你是跟他有仇吗?”。
我这话说出口,也是半开玩笑的意思,却不料黄明燕真的点了头,道:“他是东宁人,又在跟西岳有密切往来,自然有仇。”
这叫什么话呢?这不是明摆着地域性歧视吗?那天底下西岳跟东宁人多了,他还能都怨恨不成?
“一直以为堂堂燕王殿下肯定大人大量,没想到就因为江云的出身,你倒是还嫌弃起人家来了。”我摆手不屑道。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江云跟月如,是旧识。”他这一句话险些让我惊掉了下巴,江云竟然认识黄明燕的亡妻?
我被他玩的好苦啊,谁承想这世上的圈子这么小,兜兜转转这些人,竟然都相识呢?
江云还一再警告我应当远离楚任羽,因为楚任羽曾经伤害过我。要我来看,真正伤害过我的只怕另有其人,他江云没准就算一个。
“所以你原本也是认识江云的?”我问黄明燕,怪不得江云到场,却不见黄明燕的神色中流露出半点意外之情。想来他比我更了解江云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过江云一来大明国,本王倒是觉得这‘无头鬼’案要破了。”黄明燕倒了杯茶,饮了一口,又道:“还是我大明国的茶叶香。”
他一句话,八个字,轻描淡写的就将他跟江云的故事掩盖了过去。他只是不想对我说而已。
我没有强求多问,怕惹人厌烦,于是顺着他的话道:“怎么,难不成燕王殿下站在了我推理逻辑的角度上,用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自动将江云化作凶手了?”
“并非如此。你倒是想想,江云此番大费周章,一路从乐洲跟随楼船来到大明,却又不露面跟我们一起走,你猜是为了什么?”黄明燕的语气很稳,想来心中已经早有答案。
我哪儿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本来以为江云是跟踪我而来,像如今才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我没准就是江云用来隐藏身份的一枚棋子,什么时候利用完了,也就可以甩掉了。
呵,还说什么在乎我的生死,保护我的安危,都不是随口胡诌的无稽之谈。当我知道他是黄明燕亡妻的旧识好友时,我们之间注定就没可能再成为朋友。
我心眼小啊,很在意这些事。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他闲得无聊,想来大明逛逛,感受一下冷风吹在脸上的气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什么,脑子乱作一团,说起话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素素,你在乱说些什么?江云既然能够来到大明,说明这儿有吸引他的人在。根据密信来报,他跟西岳一直来往密切,有过不少经商往来,现在突然来到大明,八成就是跟西岳人有关系。燕京城大乱,百姓惶恐不安,你想想最终得利的会是谁?”黄明燕许是见我一直神情恍惚,于是刻意加重了语气说话,希望我能够认真倾听他的想法。
我努力打起精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既然他都说了是江云在跟西岳勾结,又说了江云来这儿是跟西岳人有关系。那这问题里就等同于已经给了我答案,我要是再答不出来,才是当真可笑。
“西岳。”我说出答案,心思却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
“对啊,就是西岳。早料到那西岳皇帝一直窥探着我国领土,此次竟然想出以鬼魂之说动乱民心,当真是可笑至极。那江云说的也如同笑话,两国命案,偏偏要扯进江湖事,他这些年也当真是一日混的不如一日了。”黄明燕自顾自的讲着,我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
其实他这话好似让我想到了什么,无奈我此时走神走的过于严重,已经没心情分析什么真凶,命案了。
“素素,本王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黄明燕站起身,拽着我问道。
我干笑了两声,然后问他,“不知道燕王府有没有白日里睡午觉的习惯?我这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困的厉害,不然等我睡醒了,精神了,咱们再聊如何?”
“也罢,你既然困了就去睡吧,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本王也着实不知说点什么。好生歇息着,本王再去一趟刑部。”他如此说道,然后便走出了屋子。
我二话不说穿着衣服倒在了床榻上,回府之前还想着回到王府要先洗个澡,然后再换身干净衣裳,可我现在却是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躺着躺着,却发现自己不是困了,是难过。
脸面朝墙壁一侧,身子背对着门口,现在哭,就不怕别人会看到。
细想来,我几次流泪都是因为楚任羽,这无端的矫情做作让我自己也觉得恶心。
人家不过是回家了,又不是死了,哭什么呢?
我其实只是怕生离死别。
我不知道下一次寒冰蛊发作的时候,以我的身子还熬不熬得过去。若是熬过去了,这便是我跟楚任羽的生离之日;若是熬不过去,这便是我跟他的死别之日。
这么算来,这一日还当真是值得纪念。
我的眼泪慢慢滴落在被子上,一滴连着一滴,渐渐将我头下的被褥浸湿了一块,门外却突然响起了翠儿的声音,“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召您过去接旨。”
这世上就是有许多无奈之事,例如此刻,我不过是想安安静静的哭一会,都不能如愿以偿。
宫里来旨,八成就是赐婚的日子礼部定了下来,还能是什么要紧事儿?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料,到底是又让我猜错了一回。
来传旨的公公,所传召的旨意并非圣旨,而是懿旨。传旨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当朝皇后。
我对皇后没什么印象,晚宴的时候好像见过一会,那日我还只顾着在几位皇子、王爷中寻找着顺眼的容颜,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什么皇后娘娘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她下旨传召我入宫,估模着那晚上她是看清了我的模样。
又或者是她那晚上没看清,所以现在下旨,想要看清了。
入宫面见皇后,无论是以我南楚郡主的身份也好,还是准燕王妃的身份也罢,免不了要换身合时宜的衣裳,绾个大气典雅的发髻。出门在外,不能太丢人。
一个时辰后,我见到了皇后娘娘,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她长得很温婉,眉眼间甚是清秀。虽说上了些年岁,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我还以为这皇宫里面催人老,能当上皇后的人都该是老得一塌糊涂,又心狠手辣,背景深厚的女人。看来这大明国的皇后娘娘,倒是个例外。
“平阳参见皇后娘娘。”我半屈膝,福了福身,到底是没下跪。
皇后忽然开口道:“听说皇上将你许配给轩儿了?”
她怎么称呼起黄明燕来如此亲切?难不成是他的养母?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我心中暗自念叨着,什么叫听说?晚宴上你就已经知道这事儿了,用得着等上这么多天?
她的语气越来越差,竟是直接质问我道:“轩儿既是不喜欢你,你又为什么执意要嫁给他呢?”
这叫什么鬼话?你怎么会知道黄明燕喜不喜欢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