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凌妆跟随三舅顺了程绍美的指点,访得一间规模甚大的牙行,先掏了锭元宝打赏。
有钱能使鬼推磨,中人喜得一连带他们看了五六所大屋。少的有三进院子,多的则有七八进院落,大多座落城南,虽不在太平坊里头,也是上层人士聚居之地。
朱衣坊中有一宅子,听中人介绍紧邻竟是郡主府邸,原本的屋主做过江南漕标中军副将,官虽未至极品,权力油水却极大,故而在京师也营建了屋宇,如今因遭贬黜,便将房子出售。
此宅深七进,曲廊华宇,后花园假山池沼比起杭城旧居虽玲珑了几分,胜在堆叠趣致,树大成荫,按照薪俸来算,许多大官尚且应买不起大宅,小小武将在天子脚下能营建到如此规模,殊为不易。
凌妆想起八九岁时随母亲到一将军家贺喜,曾撞到丹郡主大驾,其皇家风范她心里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故而这宅子价格虽比其余的高出一倍有余,她还是打心眼里喜欢。再说虽非娇弱女子,到底养在闺阁之中,出行皆有车马代步,走了多所宅子,腿脚已酸得不行,这些大宅大同小异,便不耐烦再多看。
连呈显面有难色,其实金陵地大,虽是帝都,房价倒并不比杭城高多少,比如皇子公主开府,内库最高不过拨十万两银子,如果没有另外的恩赐,那就是一辈子的初始资本。皇族新赐购宅款项,多的至亲不过几千两,少的竟低至几十两。以往做生意都是姐夫决断,连呈显跑腿听命,如今一下子要他做主拿出两万两银子,委实有些肉疼,未免犹豫不决,口口声声要回去与姐姐商议再定。
凌妆拉着舅舅衣袖走至一旁,向他分析利弊,如今一大家子初到京都,本意要结识权贵,好救父亲回来。倘若邻里是个郡主,岂不正好?在大殷,邻里走动本是常理,他们只要搬迁进来,必少不了拜会左邻右舍,送些土仪,一来二去的,攀扯上想是不难。
连呈显一想也是这个理,他多年受姐夫庇荫,早把凌东城视做亲生兄长,何况银钱也都是凌家的,住得舒适些妻儿也欢喜,自家姐姐那性子,有时颇有几分执拗,万一反对起来,倒未必能寻着如此好的居所。
牙人见他们意动,心中十分欢喜,富贵人家他们打的交道多,都知晓好说话。实则这房子不算顶大,地段也非最好,卖得太贵,要是生意做成,他抽的佣金定多,于是舌灿莲花,将房前屋后,捎带风水俱吹了一通。
凌妆也知道急不得,敛了喜色,说要寻主人杀价。
牙人一脸为难,只说官宦之家已说定了价格,不耐烦与人讨价还价,一应手续他们必然办妥,保证银货两讫云云。
凌妆猜想那屋主是遭贬黜还乡去的,必然急着月兑手,况且在京都官牙行里做事的都是官员亲眷,牙人说不定与卖家还熟识,基本已经给了他们底价,如今咬着,无非图多几两牙金。
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卖高了他们能给的牙金,不论多少,还下来的价格我们双倍给,大叔不如直接爽快把那位大人家的底价报上来干净。”
商人无非图利,民风淳朴的大殷像凌妆这样一语中的收买人的女子还真少见,当下那遍身罗绮的牙人反而有些赧颜,片刻方比了个一万六的手势摇了摇。
连呈显本就是高鼻梁双眼皮,这会眼睛更是瞪得溜圆,凭他做生意多年的经验,也万料不到两万两的东西牙人一让价就是四千两银子,心里不由得佩服起外甥女来。
这边谈妥价格,甥舅二人套好了说辞,回来哄得连氏高兴,一应事宜交由连呈显办理,不几日打听无虞,牙行请来房主总甲中人左邻右舍等,另给他们塞了些许盘费,行了“遍问亲邻”的仪程,交代清楚房屋四至,到官府落了白契交付了银子。
顾忌凌东城的案子,大宅就以连呈显的名义买下,寻了当地里正挂了行商户,门头敲上连宅的牌子,就此安家。
龚家父子几个兴头最高,他们许久不曾定居,吃够了颠沛流离之苦,如今见到诺大个庭院以后就是自己家,干起活来十二分卖力,原本连呈显想雇人搬东西整治院子,皆被他们揽了。
门房上本要请人,龚父存善自请了看门打更。他年纪渐长,已过半百,倒真合适,本要添人,几兄弟也说照料几进院子、赶车马跑腿之类的功夫不在话下,平日里没事,还能在门上多个照应。过日子四处都要用度,能省则省,凌妆也便暂时依了他们所请。
两个家养的小厮是从申府带回来的,如今服侍凌云,连呈显夫妇房里只有一个粗使丫头莲花,连氏身边也仅剩一个曾嬷嬷,一则年纪大了,二则在府上多年,也望她能享福。凌妆和舅舅一合计,急要买几个厨房、洒扫、洗漱、针线上的人,便让舅舅去寻牙婆带人来挑。
这大宅的许多笨重家什皆是全的,主人想是搬动麻烦,一并卖了,但一大家子,需要添置的日常用品很多,如马车得买上二辆,各房的夏季竹帘、窗纱、靠垫、引枕、被服巾褥等物不在少数,便是厨房也少许多家伙。
当下凌妆带着梨落与品笛一一清点了誊抄在手。
初到京城,连呈显四处打点,已忙得脚不沾地。凌妆便让母亲挑下人,自个儿又换了装,表弟连韬已十五岁,家里唯有舅舅一个男人出头露面做事实是不够,她有心锻炼连韬,自戴了帷帽,领了表弟一起出门,到东西各市采买日用物件与要赠与各府的礼品,这一买便连着数日,直把库房都堆了个半满,才觉过足了瘾。如此手上又花去了四五千两银子。
待得暂时安定下来时,凌夫人连氏带儿子居于第三进院子正房,院中有两排高大的梧桐,应已植了多年,清明方过,枝叶繁茂,遮蔽了大半的庭院,想必进入夏季也是纳凉的好所在。只是院中花圃乏人打理,许多牡丹月季皆已枯萎,唯有两旁墙垣上的蔷薇,粉紫姹白,星星点点缀在绿叶间,引得彩蝶翩翩,平添了几分生气。
院中正房上本悬了匾额曰:栖梧堂,凌妆心觉合宜,想那梧桐子、花、皮、根、叶皆可入药,又令人采买三年以上的栀子花并桂花梅树来种植。她眼前浮现他日四季花香满园的情景,又多了一园子的药草,唇角微微翘起,暮春的阳光落满她全身,照得肌肤熠熠生光,神清骨秀,如仙如幻,将进进出出忙碌的下人都看得呆了。
栖梧堂后头有个独立院落,内中几排花架,尚有秋千,假山前后院墙周围遍植篁竹,风过时沙沙作响,通体生凉,月洞门扉上挂了“竹里居”的小篆牌子,凌妆猜是从王维的《竹里馆》而得,颇为贴切,且那亭台阁楼本是闺中居所模样,便挑了此处。
除驷泉、驷辕侍奉外,为内宅方便,凌云房里添了三个丫头,张氏读过几年书,附庸风雅,为丫头们重取了名字,唤作红嫣、紫叶、绿萝,凌夫人屋内则添了四名丫头,彩扇、轻羽、玉蝉、金缕,凌妆房里也添了两个,闻琴、侍箫,连氏待侄子视同己出,自然将连韬房里与凌云一般配了小厮与丫鬟。因着她们认为梨落之名不吉,一同改了,唤作飞筝,其余主人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皆按了普通官宦之家配置。厨房里又有余嫂、李妈、小厮添薪、顾茗及几个小丫头侍奉,针线上得了一寡妇庆林嫂手艺颇为出挑,便让她领了新买的四个丫头学手艺,一边给家人另裁新衣、纳鞋袜,浆洗、马房、巡夜的也调配好了人手。
连氏是掌家惯了的,买人尽量买那些个全家一并卖身或者姐妹兄弟一堆的,如此下人也能死心塌地,彻底打扫一番,府中一片新气象,颇有当初兴旺之意。
自凌东城出事以来,至此连氏心下方稍得安慰,近日饭量也增大许多,加之凌妆日日看顾膳食,总弄些食补之方,家中个个调养得油光水滑,精气神十足。
只那梨落本是凌妆身边第一的大丫头,自认为忠心事主,姑娘不赏,名字反随新来的品笛改,两人定的月例银子也一样多,加上品笛一家都在府上服侍,时常热热闹闹,倒令她积下不少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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