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凌妆心大,也觉几个王姬颇为亲善,冲采芷一笑,打趣采苓道:“我的小王姬,你已许了人家,还不去跟王妃学着管家?尽在我这蓬门小户瞎折腾,可没什么收获。”
采苓年纪最小,最怕人家调笑她这个,顿时嘟起嘴:“小表嫂最坏,亏得我天天在爹爹跟前道你的好!”
铜陵王五王姬采蓝微笑打圆场:“来的时候总听太妃提起给表哥谋荫封的事儿,想必有些眉目,你老往八叔书房钻,快说与我们听听。”
凌妆亲替她们添茶。
小胖妞老七采芷咕嘟咕嘟灌下一大盏,仰头叹:“我就不曾喝过这么好喝的茶,以往喝多了起夜麻烦,彻夜难眠,却不知小嫂子用什么神仙露水沏的,叫我特别好睡!”
“我瞧你平日就是好睡的模样,倒是采蓝妹妹,似有心思,我这茶可补气安神,本是专为泡给她喝的。”凌妆玉手翻飞,那些青瓷茶具在她的拨弄下有如神器,叫几个王姬看得眼睛都发了直。
采芷原本一直在“啧啧”赞叹,听闻此语,急巴巴搁下茶盏:“小嫂子真神!前日听说送了淑女茶给苓妹妹,喝了能清减人,我今日可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你又从何看出我姐姐有心思?她整日温温婉婉,见谁都笑!上下只当她是个泥人罢了。”
接触了些时日,凌妆早模清这几人的脾性,采芷没心没肺,粗枝大叶,采苓目下虽不乏天真浪漫,待人处事已颇得其母之风,将来必是掌家的料子,而采蓝,看似没有脾气,心思却重,约莫从小隐忍成了习惯,性子内敛。她斟一碗茶端给采蓝,道:“忧思入心最能伤人,妹妹现下还只是略觉恍惚,睡眠不稳,若放任不管,久之恐成疾患,不如说与姐妹们,也好出出主意。”
采苓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十分好奇:“蓝姐姐,你能有什么忧心的?”
王姬的日子,在她想来总是大同小异,生来富贵,宗室本有俸禄,衣食无忧。因与皇室同宗,不可能参与选秀,即便采蓝非王妃所生,为了铜陵王府的面子,也不会太下嫁,院子里头有教养严格的嬷嬷操持,还有什么可愁?
采蓝抿了抿嘴,微微一笑,没有吱声。
采芷耐不住道:“苓妹妹是八叔八婶子的心头肉,哪里知道我们的苦楚!”
容采苓满面不服:“你且说来听听,叫我瞧瞧是不是杞人忧天。”
采芷道:“你许了舅舅家的世子,以后必是定国公夫人,定国公府是新贵,还有四世的爵位,可知道我们会怎样?”
容采苓猛地立了起来:“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劳什子的定国公夫人,便不是,有什么可难过的!裘大表哥就算是白身,我也一样高高兴兴地嫁。”
采芷从鼻腔里哼了声:“嫁个小官小宦人家也都罢了,你可知皇太孙南征北战,有多少蛮荒之地的国主降我大殷?老皇爷爷享受四方来朝,礼遇他们,不是封侯就是封伯,倒比对待宗亲还好。里头求联姻的,都有什么人?”
外邦国主之家求联姻,自然是宗室女子为婚,他们是降臣,公主是不可能下嫁的,顺祚帝的直系孙女自有人疼,硕果仅存的鲁王和燕王后裔便成了他们的捡择范围。
容采苓这才回过神来,问:“有何说法叫姐姐们不安心么?”
采蓝方道:“八叔得老皇爷爷欢心,行走左右,又只得你一个嫡女,当你是公主般养,你自然是不知的。拔都国主卡喀赤替他一对儿子求亲,陛下为显优待降臣,已允下许郡王女,乌赫国主效仿,竟替自家求亲,他可有四十余岁了罢……”
凌妆对宗亲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但也知燕王一脉单传,因着几十年前的夺嫡大案,顺祚帝血洗宗室,除嫡系皇孙外,本朝郡王仅剩沘阳王兄弟四人、燕王胞弟绍康王与嫡系皇孙,但眼下皇孙的女儿都太小或者根本不在皇帝考虑范围,容采苓既不愁,自然是在绍康王、庐江王与铜陵王府中选。那庐江王家女儿长的长,幼的幼,这次都没有入京,适婚的也只有铜陵王府待字的五王姬至七王姬了。
“我们家老六病歪歪,且是王妃养的,嫁不嫁鞑子另说,剩下的不就只我跟五姐姐?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便是什么拔都国主的儿子,嫁就嫁了,好歹活在京城,比前头那些和亲公主尚好,有什么可愁的?怕的就是落到那个乌赫国王手上……再怎么着也就是顺天应命,我时常劝,五姐想不开这层。”
容采苓听了也沉默下来,采芷虽然说得轻松,却蛮不是那么回事。
那些个投降的国主们,都是不消停的货,短短几年,暗中谋事被全族诛杀的不在少数,郡王王姬与皇室说是至亲,其实掌权者谁人疼爱?到时不过陪葬的命运。异族之人,便是能安分守己,朝廷封的也是虚衔,一无封地,二无实权,如若四夷平伏,天下归一,削爵为民是迟早的事,叛与不叛,前景皆十分黯淡。如此想来,倒还不如嫁到蒙古各部做个蒙古王妃的好。
堂姐妹三个沉默着,凌妆笑吟吟试着打破僵局:“方才还说要瞧瞧是不是杞人忧天,如今我听了正是天晴愁下雨,苓妹妹怎么反倒发起怔来?”
容家三姐妹齐刷刷道:“愿闻小嫂子高见。”
“我并无高见。”凌妆俏皮地一笑,手指西天,“瞧,天还没黑,月亮已经上来了。”
几个姑娘不禁抬头望天,但见天色澄澈如洗,白云悠游,却真有一弯寡淡如烟的新月爬在东天,似羞涩的少女初出门径。
采芷回过神上来摇着她肩膀闹道:“小嫂子成心急我们呀?”
凌妆摇头:“岂敢急你?难道你们不曾听说圣上御体违和?”
容采苓应:“这个自然有所风闻,鸿表哥急着成亲,不就是怕……”
凌妆见她也知道忌讳,点头笑道:“再有权威的人,终究免不了那一天。圣上已然高寿,便是吉人天相,诸位皇子恐已闲不住,外邦小臣的请求,谁还像你们般心心念念记着。既无明旨下来,你们何不学学你家表哥?”
“对呀!好主意。”容采苓不由鼓掌。
采蓝苦笑:“女儿家的亲事,岂是自己能做主?且我们父王谨小慎微,怕极了老皇爷爷,哪敢擅自替我们择婚。”
凌妆听苏锦鸿说起过顺祚帝情形不妙,连沘阳王想替外甥谋个职位都暂时不敢提,心中一动:“妹妹们既是皇室至亲,何不到赵王府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