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昨日冯贵人已在宫中妃嫔随喜的分例里出了她那份,军知院查抄贪官污吏如秋风扫落叶,东宫里的首饰多到快堆不下库房,凌妆见她说得寒酸,实在不忍心收,婉拒道:“贵人爱惜小辈的心意,我岂能不领情,只是松阳妹妹也已指婚,贵人应当多留些为妹妹添箱才是。”
冯贵人本就胆小懦弱,听凌妆拒绝,一副凄惶无助模样,只讪讪道:“我知太子妃瞧不上的,只是,只是……”
“贵人有话,不妨直说。”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像冯贵人这等低级嫔妃,终日看着夏皇后的脸色过日子,就算要给东宫送礼,必然也是随了份子便罢,哪里会单枪匹马杀来。
冯贵人见凌妆一语中的,霎那红了脸,随即又红了眼圈,抽出手帕捺了捺眼角,道:“叫太子妃见笑了,都是为的儿女债。”
凌妆微微颔首,松阳公主指婚阿史那必力,看起来是一桩很不错的婚事,可瞧冯贵人的意思,分明不是欢喜,便静候下文。
冯贵人紧紧拽着帕子道:“陛下将采兰许配给羽陵侯,原本是极好的。”
“确是不错的一桩婚事。”凌妆柔柔而笑,松阳公主时常来东宫窜门,做的手工也极好,她的眼色比之尚功局的宫女又高一个层次,常做贴身衣物送给兄嫂,她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
冯贵人听她说好,更加局促。“都是这孩子不争气,我这做娘的,实在不知如何启齿。”
凌妆见冯贵人呐呐说不出口。大约有关公主的闺誉,之前她出手救治了北三所频死的宫人,又在命东宫典药局收治得病之人,如今在两宫的底层宫人里头,威望极高,有一点风吹草动,各路人物早通过近侍递进消息来了。松阳公主伏阙凄清的事,她已有所耳闻。
羽陵侯阿史那必力为中军副将,是个实诚人。他是阿史那家族后裔,虽然皮肤黑些,但架不住年轻勇武,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西征军几位将领接到指婚诏令后。都曾向容汐玦报备。
容汐玦不曾往深里想。再怎么说,公主是他的至亲,情分上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自然更近,他们能结合在一起他也挺高兴的,当然不会反对。
但这几人里头,只有阿史那必力是真心欢喜。
小时候他与额涅相依为命,跟着一个小部落长年迁移流徙,家中没有成年男子保护。额涅多次为人所辱,为了养大他。含羞忍辱活着。他深深记得母亲临死前模着他的头落泪的情形。
“阿力,额涅要走了,希望你日后能吃上饱饭,能娶上妻子,额涅就死也瞑目啦……”
阿史那必力经常想起额涅临死时说的话,她的愿望简单到近乎卑微,只希望儿子能填饱肚子,娶得上妻子,做梦也想不到儿子有朝一日能成为大殷皇朝的侯爵与驸马。
皇太子灭了阿史那必力从小生长的那个小部落,曾经的奴隶主死在檀石槐军铁蹄下,他这个小奴隶,倒是凭着勇武过人,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中军两大副将之一,主帅身边的大红人。
但对于娶妻,在阿史那必力侯爷心里,依旧是相当神圣美好的一件事,何况这个新娘,是他主帅的妹妹,尊贵的公主!
接到圣旨后,他就翻遍了携带进京的战利品,选出自认为女孩会喜欢的礼物,派人送入景鹊阁。
这些都是凌妆所知的,她抽回神思,道:“贵人不说,我也知晓,且先问你,女子的婚配,如何才算好?”
冯贵人认真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与夫君举案齐眉,膝下儿女成双,白头到老。”
凌妆微笑点头:“贵人是长辈,懂的比我等多。公主虽小,也是知事的,羽陵侯最不善言辞,但人品方面太子却是殿下认可的,从无风流韵事传闻,相比人人喜欢的伏郁侯萧瑾,我倒以为羽陵侯是更好的夫婿人选,贵人您说是么?”
冯贵人深觉有理,叹道:“采兰虽是公主,从小养在我膝下,并非金尊玉贵,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嘘寒问暖,如今也越发有主意了,我在宫里地位低下,说不上什么话,再怎么劝,她也听不进去,”偷眼看了看凌妆,低头又呐呐恳求道:“太子妃,您是她的长嫂,待大婚之后,能否帮着劝说劝说?”
这不是个美差,不过公主们既是嫁给太子的左膀右臂,促成之后也是利大于弊,凌妆寻思一番,笑道:“后日便是春耕节,咱们大殷朝祖宗定下的规矩:‘皇娘送饭,御驾亲耕’,皇后娘娘那儿已派女官过来,说是要率内命妇拜龙王,祈求今年风调雨顺,还要去挑篮送饭。冯贵人不如带公主一起去,您也替公主掌掌眼,瞧瞧那羽陵侯究竟如何,若入不了眼,再与太子商榷罢了。”
冯贵人一时眉开眼笑,忽而又蔫了:“我位分低,去不去得了先农坛还是两说。”
凌妆道:“这还不简单。”说着朝卢氏一笑。
卢氏被封做了敦夫人,殷宫妃级以上主位可得内命妇夫人一至二人,为四品女官,位在六宫一局掌事之上,像冯贵人这等品级的客人,她自可陪坐在侧。
她素是个话少的人,主子说话,如隐形人一般,是绝不会插嘴的,这时见凌妆朝她笑,才道:“贵人不必忧心,若坤和宫顾不上,届时妾身替太子妃前去相请便是。”
冯贵人大是欢喜,内心对凌妆十分感激,其实女儿能配上掌握实权的侯爷,她心里已经很知足,再加上凌妆赞赏且笃定的语气,未见其人,她已是对这个女婿万分满意的了。
辞了太子妃从东宫出来,冯贵人一扫之前的阴霾,满眼含笑,观赏着东宫遍垂的红幔彩灯,带着两名宫娥慢慢走向女儿所居的景鹊阁。
景鹊阁前头是东海公主所居的凤临宫。
这位嫡公主最得帝后欢心,宫殿华美,规格比照淑妃丽妃的居所。
冯贵人正想着如何再劝一劝女儿,听见凤临宫苑内一片宫女嬉笑之声,她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红色的绣球飞了出来,带着“叮铃铃”的声音滚向沟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