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用力擦了把鼻涕,大声道:“陶叔叔不是偷东西,他把自己的饭食省下来给我。”
这孩子虽然头大身小营养不良,但口齿清晰,也不怕陌生人,却也有几分可爱。
凌妆便问:“你家在何处?为何到这军营中来?”
孩子看了眼陶锡,见他没有抬头,大着胆子说道:“我家住在对面何家村,我娘叫我来军营捞菜叶子,可我总是捞不到,回去就要挨打,有次陶叔叔帮了我,后来还经常拿东西给我吃,今天他在柴火堆里藏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我刚掏出来就被人抓住啦。”
凌妆听了,心下有数,命众人平身。
见那陶锡总是低着头,十分拘谨害怕的模样,踱步到他跟前道:“你来说说。”
在檀石槐军中,容汐玦就是天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陶锡听着是主帅之妃,激动莫名&}.{},立马又跪在地上拜道:“小的平日见这孩子抢不过大人,经常空篮子回去,下次来的时候身上带伤,心中不忍,借在伙房做事之便拿了东西给他,确实违反军规,太子妃宽宥,小的不敢推辞责任,这军棍,小的该领。”
凌妆站起身,心中暗赞,这士兵出于同情心,拿的是小东西,本无大过,她存心想帮,谁知此人还要固执领杖,看来檀石槐军果然治军严谨。
“罚了多少军棍?”
行刑的一个兵丁回道:“二十军棍,已打完十一杖。”
那士兵一听。“噗通”又在地上跪好,喊了声:“赶紧打完。”
执杖的士兵瞧瞧太子妃,又瞧校尉。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孩子却又吓得哭了起来,叫嚷道:“别打陶叔叔,我把馒头还给你们……”
不过是一个馒头一只鸡蛋,再小不过的东西,却令他们如此遭罪,凌妆鼻骨有些发酸,顾不得脏。过去拉起那孩子的手道:“没事,这位陶叔叔皮厚肉粗,打不坏。打坏了,我却是要问的。”
说罢也不再干涉军中行刑,拉了孩子要走。
孩子仍是哭着回头看陶锡,不肯移动步子。
陶锡抬起头来。冲孩子扮了个鬼脸。大声道:“快去,叔叔没事,这些人都是叔叔的兄弟,举得老高,打得轻轻的,一点不疼!”
话音未落,身后的士兵受不得他这德行,重重一棍敲下去。打得陶锡“嗷”一声怪叫,扑在地上。
凌妆回身。风撩起幂篱上的轻纱,露出白玉般的容颜。
校尉呆得一呆,上去一头皮扇在那士兵头上,喝道:“活腻了,太子妃怎么说的没听见吗?”。
士兵们何曾看过这样的美人,一个个眼睛发直,根本忘了避讳。
凌妆道:“打完了,带到中军主帐见太子殿下。”
陶锡一听,顾不得背上疼痛,一派狂喜之色:“见……见太子殿下?咱们的雄納仁奚丹……太子殿下!”
众人未免觉得这小子好命,手下又不敢再打重了,眨眼打完了剩下的军棍。
那孩子一步三回头,见消不得一刻陶锡已追了上来,咧开嘴笑得开心,细弱的手上却还是紧紧拽着那只破篮子,里头有三五片白菜帮子和一个馒头,一只鸡蛋。
凌妆将他带到主帐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下,取出丝绢来给孩子擦拭脸上污垢。
校尉机灵,忙道:“小的去打一盆水。”说着转身就跑。
陶锡赶到身边,两手垂在身侧擦了一把又一把,想上前帮忙又不敢,显得十分紧张。
主帐的卫士们都瞧这头看来。
凌妆伸手去取篮子里的馒头,那孩子眼中满是惊慌焦急之色,看了看陶锡,却不敢阻止。
馒头和鸡蛋都已冰冷,凌妆见朱邪塞音背着手标枪一般站在主帐外头,扬声道:“朱邪统领,让底下的卫士们取一些暖的吃食过来。”
朱邪塞音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知道这位是皇太子的心头肉,打了个响指,唤过一名卫士去办差。
孩子听得分明,怯怯问道:“姐姐叫他们拿吃的,是给我么?”
“当然是给你,你叫什么名儿?为何这么小你娘就叫你出来做事?”
孩子面上浮起一丝兴奋,再看了眼陶锡,大胆道:“我叫小兔儿,家里我最小,我爹病了不能下地干活,我娘说,家里没我的口粮,叫我自己找吃的,找不到,就要饿死,我爹也要饿死,我要捡东西回去给我爹吃!”
孩子口齿清晰,说得分明,凌妆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不过五六岁,就认为自己挣饭吃是天经地义,还想着要养病中的父亲,委实可叹。
陶锡在旁道:“娘娘,小兔儿说的都是真的,小的亲眼见过他娘打他,这么瘦弱的孩子,那婆娘却往死里打,只不过因为孩子没能捡到烂菜叶……”
“你娘……不是亲娘么?”凌妆疑惑地问。
小孩有些莫名,问道:“姐姐问的是后娘吗?我家隔壁有个苦菜花,她娘亲才是后娘哩。”
凌妆也不知能做何想,待校尉打来清水,她小心替孩子擦了头脸洗干净手,奉差而去的广宁卫也捧来了一大盘热腾腾的羊肉和羊杂汤。
孩子见了肉,两眼放光,顾不得说话,递到他面前,抓起来狼吞虎咽,眨眼就吃了两大块。
凌妆恐他噎着,忙笑道:“不急着吃,慢慢来,有你吃的,来,先喝口汤。”
孩子依言喝了几口,抬起头,面上满是幸福的光彩:“姐姐你真好,比我嫁出去的大姐姐还要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肉……”
想了想,又说:“好像很久都没有到肉了。”
凌妆默默无言,这时主帐上帘幕揭开,容汐玦当先从里头走了出来,负手眯起眼逡巡一通,锁定妻子,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外头的将士们纷纷行礼,他抬了抬手朝凌妆走来,见那孩子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自己,奇道:“哪来的孩子?”
凌妆起身相迎:“就是方才与殿下在营外见过的那孩子。”
容汐玦哦了一声,见孩子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脸上倒是干净,颧骨上的冻疮痕迹并没有消,显出红一块黑一块的,脚上更肿得馒头一般,瞧着十分可怜,并没有再说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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