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有从山间接过来的水源,竹桥所架,倒觉干净。
品笛摘了手套,依照先前的叮嘱,取了绿豆面子到泉水处细细净手洁面,再从箱子里翻出自己带的茶具,在竹桥下接满水,到火上煮茶。
坐了一会,凌妆稍觉好些,正想起身到下一个帐篷去,却见卡瓦楚科带着个亲兵朝这头快步走来。
凌妆赶紧戴上面罩。
卡瓦楚科远远没看真切,却觉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轻快的脚步顿时缓了下来,竟有些局促,走至距离十步远就停住了,拱手道:“林医官,方才见到京里送物的车队,说是罗山伯府献的大量药材,仪鸾卫百户亲自押解,东宫的玻璃工匠也到了,还带了许多已做成的器皿,东西不少,都拉到这边营地里来么?”
凌妆对父亲办事的效率十分满意,想了想,道:“我写一个方子,请没得病的将士们也早晚喝上一碗,再将纯正的臭珠碾碎,若是不够,以山茶籽榨油后的残渣磨成粉撒于床铺,有多少撒多少罢。”
说罢起身招呼他一同走到八仙桌处,提笔写下烈酒再提纯的法子,又画了一些玻璃器的样子,道:“让工匠留在那头做罢,不曾染病的士兵们照着这法子提纯烈酒,然后将百部泡进去,用来洒帐灭蚤灭虫,这边更急需这些东西。”
凌妆其实并没有弄清楚这场瘟疫的传播源头,但她的法子却是有消毒之用。想了想,又让士兵将吃剩要倒掉的饭菜都拌上了剧毒。
卡瓦楚科又惊又奇,却也不问。一一记下,郑重拿着图纸和提炼烈酒的法子去了。
凌妆直起身子,看到远处有红鸾帽、白虎补曳撒的仪鸾卫与兵丁们有条不紊地将许多东西搬到这头营寨门口,待他们退远些,这边也有士兵将东西扛进营地……
她只觉得眼眶发热,顾不得腰上酸痛,到后宫制药的空旷地上教她们如何炼制一些急需的药材。又一再吩咐晚上要远离病营,另外择地休息,要以面子清洁全身。喝她开出的辟邪汤。
军营里炊烟四起,将士们开始埋锅造饭,依旧生机盎然。
这样的军队,绝对不能亡于病魔。
就着品笛的手喝了一杯茶。各处帐篷听说来了神医。不停有人跑过来请她赶紧救治濒死的人。
又花了一个多时辰,各种急状才稍稍得以缓解,凌妆令内侍们继续在重症营擦身喂药,便去巡视中症营。
她着手治了几人,病者症状立轻,众人交口称赞,感激的声音此起彼伏。
夜色浓重的时候,遗妃们领着宫人前来送来一些吃食。说是主营做好送过来的。
重症营状况百出,凌妆已回到这里。眼见人手不够,只得又向牙将们要求拨数百轻症的士兵过来帮忙。
忙了一整天,肚子已几次饿过了头,她也顾不得太多,转到营帐外头,王顺发飞跑去提了两壶水,凌妆带着遗妃们走远一些,摘下面罩,嗔道:“此处是重症营,太嫔太姬们娇滴滴的人儿,若不慎染上疠气如何收拾?”
嵇仪嫔亲手递上托盘,上头有碗白面包子和蛋花汤,“太子妃多么金贵的身子,还有了皇嗣,都如此劳累,我们算得了什么?前头轻症营的士兵听说你连濒死的都能救活,一个个都有了精神,赶着来帮忙,我们就可以歇会了。”
王顺发见了伙食却不满意,不在宫里,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急道:“娘娘怎么能吃这些!”
“不吃这些还吃什么?”凌妆本来就怕惊动大营里的容汐玦,忙抓起一个包子来,很快就啃下去一个,里头居然有羊肉,她吃了一个已觉腻得再吞不下去,赶紧把蛋花汤喝了。
几个太姬都看出了泪花,心境再次因这位奇特的太子妃产生了变化。
万才人扯了扯嵇仪嫔袖角道:“咱们还是去看着点罢,前头轻的若都解了,太子妃这头的压力就轻了。”
嵇仪嫔点头道:“说得正是。”再劝了凌妆两句,见她实在吃不下,也就领着万才人等又赶去切药熬药了。
凌妆腿脚发软,头也有些晕,也不叫人搬椅子,便坐了下来。
还不到盏茶时分,几个大帐里已不时有人出来寻找林医官。
品笛见太子妃脸色苍白,忙给王顺发使眼色。
王顺发小跑上去,赶苍蝇般一路拦着人:“不是立马要咽气了,就让林医官歇会!没见累坏了吗?”。
可人都是把自己和身边人的命看得更重些的,而且前些日子大量死亡的战友也确实吓破了不少士兵的胆,虽也有听劝的,但更多的就是大呼小叫,甚至大老远就哀嚎起来:“神医救命啊……”
来了军营就是救命的,听见喊救命,凌妆怎能视若无睹,忙替自己把了把脉。目下滑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显然虽然疲累,孩子坐得还算稳当,这也许是自己身体一直尚好的缘故,便放了心,又一头扎入帐篷中。
一直忙到后半夜,她已累得嗓子冒烟,说话喑哑,人也有些站不直了,才不得不打算休息。
辛亏太监们是苦水里出来的,王顺发、魏进和郭显臣都自告奋勇守夜,继续给将士们上药,凌妆将内侍分作两班,一班通宵,一班去睡。留下他们巡铺,交代若有急病危险者,人命关天,一定要喊醒自己,这才跟着众人去士兵们在距离这个营地外的高坡处新搭的帐篷里歇息。
凌妆从没有经历过这么高强度的劳作,强撑着清洁一番,将换下来的衣物捧到远处,喝了辟邪汤,又交代其余人照做,自帐篷缝隙间望天上明月,已过中天,她立刻躺倒在宫人为她铺好的羊毛褥子上,粘枕就晕睡了过去。
也不知晕睡了多久,只听得着急的对话声。
“娘娘说过有危险的病号一定要喊她起来……”
“不行,娘娘脸色很差,若出了岔子,谁担当得起?”
凌妆迷迷糊糊,心里知道该速速醒来,身体却累得只想沉睡,似被梦魇镇住,天人相斗好一番,才挣扎着清醒过来,问:“是不是晚珠儿在外头?”(未完待续。)